╔┄┅┄┅┄┅┄┅┄┅┄┄┄┅┄┅┄┅┄┄┅┅┄┄┅┄┅┄╗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两个爱人半颗心》作者:卫小游    她爱他?!但他有个幸福满满的家庭,他不能对另一个不是妻子的女人说爱呀!可是——他“出界”了! 再也拒抗不了有如天雷勾地火的激情,偷情的滋味就象世上照甜美诱人的果实,那是他今生最美的梦,他不舍、也不愿放开。为什么实让他同时爱上两个女人? 缘起 外遇的故事屡见不鲜,身边也偶听人说起。年少时候,对这类事是有些咋舌的,先入为主地认为婚后的男女就算爱情褪去,也该为当初的誓言存有一分责任、道义,否则家庭、孩子怎么办? 决定要写婚外情,或许是因为想法有所改变,或许是想观察。 但是,不观察女人,而是观察男人。想探索一名已有家累的男人,是用什么样的心态追求家庭以外的爱,又该如何面对他的妻子。 是对、是错,不是探索的重点,重点在“他”。 所以,故事由“他”开始…… 第一章 两个女人 难得的星期日清闲时间,妻子意侬在厨房里张罗一家人的早餐。 女儿秋樱向来有赖床的习惯,即使是假日也一样。 国中生的升学压力,似乎从来不会在她身上见过。她不爱读书,也不是块读书的料,从小就立定志愿,一心只想开一家茶馆当老板娘。我想,可能是意侬常泡茶给她喝的缘故。 十四岁的年纪,能懂得多少?我时常在怀疑,但是又不想以父亲的身分去逼迫她做不愿意做的事。不是为了维持一个温柔好父亲的形象,而是我不以为读书、拿高学历一定就是人在三十岁以前所该汲汲的目标;再者,女儿终究要嫁人,即使不嫁,我的财产也足够养她一辈子,所以就由她去了。 厨房里传来碗盘的碰撞声,很细微的,不会影响到这清晨的宁静。 粥香传到客厅,我深深吸了口,将手中的早报翻到艺文版。 妻子写得一手好文章,报上常可见她的文章被刊登。 轻易地搜寻到作者“亦农”的铅字,我推推鼻梁上的眼镜,仔细地研读起来。 文章的标题是“囚蝶”。 四月,春日午后,家人全都出笼,只余我一个在家。 窗外正下着轻烟似的牛毛细雨,一阵微凉的风拂来,细致的雨帘像被一只晶莹皓腕以极优雅的姿态掀开,美人步履盈盈地朝我是来。 泡了一壶东方美人,凝看它卷曲的叶在滚烫的热水里渐渐舒展,那姿态娃媚又动人,朦胧又写意。细品茶香,竞觉得有些沉醉… 挂在窗边的蝶型风铃因风吹动而翩舞着,时而停歇在窗糯上,时而飞出窗外,又被突然拜访的风后给拾了回来,钢制的彩翼,有些无力的垂下。 养在窗边的蝶,如许堪怜。我取来一块绒布,仔细擦拭它挫败的泪。 雨丝斜打入窗,我稍稍退后了一步,突然盼望雨停。 如果雨停,那么掌中的蝶应该就能展翅飞去了吧。我盼望着,却不知这绵绵春雨几时停呢?…… 妻子一向都这么婉约,连笔风也带着一股温柔。 像是春风一般,常常吹拂过我的心田,令人难舍。 她是停在掌中,我极欲呵护的翩翩蝴蝶。我爱她。 我们十七岁时相识,在互相鼓励中考上同一所大学,她读文,我学商;她成了散文作家,我当了商人。毕业后,我们结束了六年的爱情长跑,理所当然地步向结婚礼堂。两年后,我自军中退伍,再隔一年,女儿秋樱来到我们共组的家庭。 退伍后,与朋友合伙的事业一直发展的相当顺利,五年后便开始大幅成长。如今我已是一家投资顾问公司的总经理,商场尔虞我诈之余,最爱在宁静温暖的气氛里享受片刻悠闲。 看着妻子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结婚已十多年,我们两人都已近四旬,不再年轻。我的鬓边已有几络斑白,妻意侬却仍像个三十出头的美妇。 客厅里,一张放大的全家福照片被嵌在玻璃相框中,与我静静地对望凝视。那是秋樱满周岁那年,我们一家三口在日本京都所摄。 照片已经有些泛黄,年轻而温婉美丽的意侬抱着小秋樱站在我身旁,母女俩都像天使,那抹淡淡的微笑,比四月的樱花更美、更迷人。 意依喜爱樱花,喜欢看满树的粉色山樱开满整条街、整座山头,喜爱看片片的樱花花瓣离枝在风中飞散的景象。像春天的眼泪,她说。 所以我们的独生女儿便取了这样的名字,单名一个字,“樱”,一朵甜美的樱花。 曾经我以为,拥有这样美丽贤淑的妻子与天真活泼的女儿,便是我一生的幸运。 事业有成、家庭温暖,这是多少男人梦寐以求的事,我全都拥有了,此生该再无奢求。 年少时,我牵着意侬的手决定相守一生;年老时,我仍该挽着她,一起走在暮色的向晚街道中。我们一起微笑的闭上眼、合葬一处,期望来世还能重续今生的缘。 这样的一生,我想一直到最后我也不会后悔。毕竟我们是那样的相爱,那样的契合,就像意侬的拿手好菜——“醋姜白鱼”,以姜去腥,以醋佐味,配合的完美无缺。 开始跟预想中的结局都稳稳当当的没有问题,但是过程中有个环节出错了!原来是平稳直达的道路突然从中出现了一条岔路——我的心,分成了两半,一半留恋着原来的平稳,一半飞了…… 飞到一条写着“禁忌”的岔路上…… 我开始对未来的前景感到不确定与难以掌握。 判断能力跟着出问题,我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去才是好的?才是对的? ***陆又珊,我的情人,我一半的心飞到了她这里。 认识她的时间,其实在意侬之前。又珊是我孩提时代的邻居,国中时,他们一家人不知搬去何处,也就失去了联络。失去联络是理所当然,因为幼时的我与幼时约又珊根本水火不容。 约莫是在婚后第三年,我与朋友倪樵合开的公司“谘群”所接到的第一个合约,便是又珊所在的公司。 很凑巧的,又珊就是他们公司派来与我们接洽商谈的人。 刚见面时,我们谁也没认出谁,是在交换过名片后,才突然将从前的印象与眼前的人衔接上。 我还记得当时的情景。 那时,她眯起一双好看的单凤眼、皱起眉她的眉形修饰的很好,得体的穿着和俐落的短发让她看起来相当有朝气,像个女强人。 “你是那个……穿着一条内裤爬进我家院子偷摘木瓜,结果被我家大黄追的傻蛋?”她大叫。 天,果然是陆又珊,她就老爱在我而前提起当年的糗事。在她面前,我恐怕毫无形象可言,我想。 我不自觉的想辩解。 “我只穿内裤,是因为我掉到河里,全身都湿了,湿衣穿在身上是会感冒的。 经过你家的围墙时,看见那几颗成熟的木瓜,一时嘴馋,才忍不住偷爬墙,人有口腹之欲,何况我那时还没读过什么论语孟子,没什么礼义廉耻,才会那么做,谁知道你家养了那样一只凶恶的土狗。“ 她毫不掩饰她的嘲笑之意,让我沮丧极了。 “你那时看起来糗毙了!” “那时我才多大?国小二年级,你能期待一个八岁小孩以多潇洒的姿态出现在你面前?”我无奈地说道。 以为她会再度嘲笑,没想到她看着我,说的话听起来像在安慰。 “是啊,一个八岁孩子能有多潇洒……不过现在的你出现在我面前的方式,倒挺英姿枫爽的。” 她的话让我莞尔。 “哪儿的话,我这里只是草创阶段,倒是你气色看起来相当的不错。”名片上明白印着特别助理的职位,她在商界适应的应该挺好。 她笑了笑,没说什么。 从没有想过我和她会有再见面的一天,也没想过再见之时,能够这样坐下来好好的谈话。 也许从前真是孩子心性吧,都已是二十多岁的成年人,再为无端小事拌嘴似乎就有点可笑了。 那天,签完约,她约了我一起去吃顿饭。我想我没有拒绝的理由。老友见面,我也想多跟她聊聊。 那是一家情调、灯光、布置都相当美好而令人愉悦的茶馆。 之后有一回我问起秋樱长大后想做什么?她说要开一家茶馆,描述的样子、想要的风格,就跟这家非常类似。 中国式的装演,以不算大的空间规画出最适当的利用,原木地板,旧中国式的雕楼窗橘,以及用轻纱所搭建成的隔间。感觉的确不赖。 “你结婚了?” 我们闲聊着,听见我说起我的家庭,她似乎有些惊讶。 我点头。“是啊,女儿才刚出生呢。”想起小秋樱红红的可爱小脸,我就窝心在心底。 秋樱像我,有一双浓眉、一对大眼、挺鼻与略宽但相当优美的唇形,没遗传到她母亲的灵秀,只有一头现在虽然还短,但以后必然会是滑顺乌溜的直发,活脱是意侬的翻版。 “女儿……”她搅动着盖碗里的茶水,似乎没有辍饮的欲望。 她有点奇怪,我正想问她怎么了,她猛然抬起头,嫣然笑道:“那很好啊,你生了一个女儿,我生了一个儿子,两个孩于正好凑一对。” 我笑了:“开玩笑的吧,你这么摩登现代,怎么还会有这种想法?”她有儿子,原来她也结婚了。 那是当然的,我告诉自己。我都结婚了,没道理同年的邻家女孩还会孤身一个,毕竟又珊看起来是这样的美好。 说不出心里的感觉是什么,既说不出来,一下子也就被我抛到脑后了。反正该想起来的,忘记也很困难;而想不出来的,就算想破了脑袋也理不出半点头绪。 她仍只是笑:“我儿子很帅的。” “像你吗?”我笑问。 “像我。”她点头。 “那么应该不难想像。”我真诚地道。即使我以前都骂她是丑小鸭——丑小鸭其实是天鹅,尊贵而美丽,我知道那是自信,只有自信的女人才燃烧得出如许美丽的光辉。 “你的女儿像你还是像你太太?” “像我。” 她勾起唇角。说:“所以我觉得两个孩子在一起应该挺相配……因为你的女儿像你。” “喔。”我没去细想她的话意,只答应了声。 这顿饭吃的挺久,席间总觉得她有点欲言又止,我又不好多问。饭后,我也没送她回家,她开车,我送她到她停车的地方,“再见。”我替她拉开车门。“开车小心。” 她坐进驾驶座里,发动引擎。从打开来的车窗探出头,同我说:“我……” “嗯,什么事?” 她又笑了笑,摇头。“不,没什么,再见。” 直到她车开走了,我才后悔刚才的我的打岔。如果我不问为什么,说不定她就会说了吧。 女人心难捉摸,踢开是尖虚的石子,我拒绝再去胡思乱想。 也不晓得为什么,他们公司的业务,我一直没派其他顾问去,反而自己担了下来。 也许是下意识里想多跟她见面,因为总感觉还有话想跟她说,可是又不晓得到底有什么话要说,所以,再见面的几次,我们之间,除了公司和不关痛痒的闲聊外,通常是沉默的。 偶尔见面,也不甚亲近,也许是因为我们都感觉到,保持适当的距离别彼此都好。 有些界限,不得不严格把守,因为“出界”的结果,往往不是我们寻常人所能承担。 就满意于这样模糊的认识吧,这样绝对会比打破那层朦胧的雾面好。 但,怎么模糊的了呢?我们曾经是一对“冤家”啊! ***坚守堡垒的态度维持了一年半,毁于一场女人的泪局。 女人的眼泪对男人而言永远是致命的——这或许只是我的借口。但,当又珊在我面前痛哭失声时,我真的没有办法抵挡。 “我离婚了。”她说。 原来她在一年半前就已经离婚。我想,重逢那时她要说的,是不是就是这件事呢? “我很遗憾。”我只能这样回答。虽然我的心因她的话猛烈的跳动了下。我压住胸口,不让内心的情绪泄漏。 她摇头。“不,遗憾什么呢?我与前夫个性不合,离婚定必然,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 “那你的儿子呢?”我想起她说她的儿子像她。 “儿子像我,监护权却在他父亲手上,如今我拥有的其实只有孤独。” 她神色黯然,看得我有一丝不舍。 “又珊……” “你爱你的妻子吗?”她突然这样问。 “爱。”我毫不犹豫。 “我知道你会这样回答,你是一个专情的人……所以我不愿奢求。” 哈!专情,但愿我是。 我真的希望我是,因为我也无法多作奢求。我结婚了,手上的婚戒冰冷的提醒我,我有家、我有妻、我有女,这些构成为一个男人“幸福”的条件,需要“责任” 来维护。 而更重要的是,我爱意侬。 除意侬,我的妻,我爱了她六年才得偿所愿地与她步人礼堂,即使已娶她为妻,我仍然不会有一日忘却过我对她的爱。 除了爱以外,更有婚姻、责仟,我没有办法撇下这一切,对另一个不是妻的女人说“爱你”! 爱,是的,我否认不了。我想我也爱又珊,或许比爱意侬更早爱上她,爱这个自小见而便吵、老爱糗我的女子。 再见面以后,我才惊觉这样的事实。 不会停止过爱“她”,却又无法不爱“她”。 又珊、意侬,或者颠倒过来,意侬、又珊……原来我一直活在这两个典型全然不同的女人的世界中,过去、现在、未来……原来、原来上天开了我秋辜弦一个大大的玩笑…… 或者,我其实谁都不受,只爱我自己呢?否则我怎会这么轻易的在爱上一个人之后,又爱上了另外一个人? “为什么不是我先遇到你?”又珊双瞳含着泪,看来既凄楚又哀怨。此刻她不是一个女强人,而是一个渴望爱情的脆弱女子。 为什么不是?她这样问。不、不是这样的,这不是先来后到的问题,论起时间先后,又珊还在意侬之前。 这不是时间问题,这是缘分。我和又珊错过了我们的缘分,所以我和意侬续起了缘。 但,如果真是无缘,为何在与意侬婚后三年,又珊又重新出现在我面前呢?还是说,这是老天给我的考验?在两个皆今我动心的女人之间犹豫,看我一介凡夫俗子将作何决定? 我迷惘了,第一次手是无措地看一名女子在我面前哭泣。 如果她是我的妻,我会给她拥抱;但,又珊不是,我无法伸手拥住她给予安慰,我做不到…… 也不敢…… 手在颤抖,心,则在烈火与寒冰间煎熬。 一个无法对眼前状况做出正确判断的人,我想,我已经失败了,不管我的事业未来再如何的风光,我已经败在此刻的掷烛。 第二章 遇见你是我最美的梦 民国六十五年,山城高中女子分部。 午休时间,围墙外我,秋幸弦,十七岁,有点不学无术,朋友常开玩笑叫我“畅秋”。 哈,不好意思,这个外号用台语发音时有点不雅,念起来好像我很嚣张的感觉,如果你真这么以为,天,我要喊冤,因为这完全是天大的误会! “畅秋仔,你在那以发什么呆?专心一点好不好?” 踩在我背上的同班同学低声叫魂,我立刻专注地摆好马步,让我的狐群狗党一个个踩着我的背爬上两公尺高的围墙。 这个年代,除了真正有钱的人家以外,大部分的同窗其实都有点发育不良。两公尺对十七岁的我们而言,着实是高了些。身材强壮的我,自得义不容辞的充当一下垫脚石。 嗯,问我们爬墙要做什么?真是个好问题,自然是为了“欣赏”围墙内的“好风光”唆! 待最后一人踏着我的背爬上墙,我直起腰,伸长手臂等着墙上的同伴将我拉上去。 谁知上了墙的这群矮冬瓜竟就只顾着欣赏风光,把我这块“踏垫”给遗忘在地上! 真过分! 我也不作声,我倒要看看这群见色忘友的“好伙伴”何时才会想到我。 “真搞不懂明明是一所男女兼收的学校,为何男生女生要分校区念书?”不知是哪位仁兄在嘀嘀咕咕。 “戒严”啊!我在心里但咒这群“墙上君子”摔下来,竟敢将我这开路先锋给忘在一边。 “哇,快看树下那群女孩子!”有人发现新大陆一般的指着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正在午餐聊天的群青春少女。“大家都说学区里,我们山城高中的女生最漂亮,果然不是瞎了眼,真不是盖的!偏偏男女不仅分班,还分校区上课,肥水都落到外人的田里去啦。” “嘘,小声一点啦!万一让教官发现了,我们都会被记过的。”偷看之余,有人不免仍戒慎恐惧,紧张兮兮。 “哎,怕什么,怕就回去啊,现在的社会不都流行”自由恋爱“,窈窕淑女,君子好迷。我们又不是和尚,偷看一下有什么关系。” 立刻有人“呸!”了一声表示不同意。 “笑话,人家是淑女,你是”君子“吗?君于非礼勿视,你眼睛张那么大,哪里君子了。” “嘿!砍柴的,你很不够意思喔!” 砍柴的,就是倪樵,樵是樵夫的意思,所以大伙戏称他“砍柴的”。 “你们都不够意思啦,眼睛顾着吃冰,也不拉我一把,我都没看到!”我不高兴的大叫。 所有人立刻有志一同的“嘘”我,并一起伸手将我拉上去。 嘿咻两三下,我已坐落在视野良好的“观景”地点。 一直想要看看“山城”的女生是否真如外传的那么“优”,如果真“优”,“把”一个来,好让其他人羡慕死。 眼光直接调往方才瘦皮猴指的那个方向。 乖乖,果然有一群如花少女围在树下的草皮上吃午餐、聊天,不时可闻盈盈笑语,宛如天上仙乐。 男女合校这么多年,校方却一直把男生女生隔绝在两个不同的环境里。 女生部的校区在山脚下,男生部的校区则紧邻闹区之外,其间隔了两条街,以及一道高高的围墙。 牛郎织女就这样子被活活拆散开了!真残酷的现实。 眼看着山城的漂亮妹妹一个个被外校把走,山城的可怜男生明明“近水楼台”,却落得形单影只,真是不公平啊。 身边的倪樵用肘推推我。“喂,有没有看到中意的?下课后,我们换上便服去堵她。” 我仔细打量了那一圈子女生,指着一名穿着白上衣的女生,道:“那一个穿白衣服的吧。” 按着,我的后脑被狠狠的K了一下。 “少白烂了!那堆女生哪个不是穿白衬衫、黑裙子?” 我嘿嘿干笑了两声。“反正这些女生都很漂亮,随便一个都可以。” 倪樵哼笑了一声。“乱没贞操的。” 我故作不懂。“什么真钞、假钞啊?” “喂,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女生堆里,突然有人转头看向围墙的方向。 吓得我们连忙襟声,一动也不动,连呼吸都不敢。 幸好环着围墙内侧种植的老树有着浓密的枝叶挡住我们的身影,一时之间才没教人发现。 可是女孩的话引来一些人往我们这边关注探视,我暗自讯咒,害怕真被抓包,那就真的糗了。 到时候不仅会被记过,还要被笑是属猪的“猪哥”。 再怎样也没想到救命恩人会是一只猫。不知打哪来的野猫“喵”了一声,从树枝上跃下去,解除了我们的警报。 “原来是猫啊……”少女们回到小圈子里,继续刚才的谈话。 教室的方向有一道轻盈身影朝树下的女孩们奔来,我只是一转头,很凑巧的便让我瞧见那女孩。 她跑到一个女孩身边,低头说了几句话,细细柔柔的声音像鸟儿,听不清楚,却奇异的令人感到舒服。 女孩听完话,便立刻站起来,抬着空便当合跑回教室,不知是为了什么事?不过那并不是我在意的重点,比较吸引我注意的,是那名前来传活的女孩。 她传完话,似乎要走,但旋即被其他女孩留住,而我,竟因能继续看见她而有一抹满足。 “我要那个来传话的女孩子。” 身边突然传出这一句,我差点没跳起来。转头看究竟是哪条蛔虫说出了我心里的话,一看之下,今天第二次呆了!竟是我的好兄弟倪樵! “我要追那个来传话的女生。”他正经八百的一再重述,仿佛借此宣告他的所有权。 “不行,她是我先看到的。”面对着倪樵,还来不及区应,我发现我已一时冲动的将话说出口。 “我比你先说——哎,你不是说你要那个白上衣的?”倪樵盯着我看。 我知道,“先说先赢”是男人世界里的野蛮规则,但我……我却不想将那名只有一面之缘的女孩让给倪樵。 这是什么样的冲动,我一时之间领会不来。 我是一时冲动,那倪樵呢,他也是一时冲动吗? 向来都那么冷静,即使泰山崩于前亦面不改色的倪樵也会冲动?这倒稀奇。 “她也是白上衣啊。”我这不是在赖皮,而是刚刚我会随便指一个只是在玩笑,所以不算。 要算,就算这个只消一眼便让我几乎移不开视线的传话少女。 “其他人都给你,你不要跟我争。”倪樵霸气地宣布。 我亦不甘示弱。“这是我要说的话。” 他瞪着我,我也不甘示弱的瞪回去。 许是发现了我们的僵局,周道的人开始劝解。 “我看,如果你们都那么坚持,干脆来一场决斗算了,畅秋仔和砍柴的决斗,一定很有看头。” 妈的,这算哪门子“劝解”? “其实那个传话的女生也没比她旁边的漂亮啊,我倒觉得她隔壁再隔壁的那个美多了。”瘦皮猴调整眼镜,认真的品评。 “你不懂啦,这叫做”情人眼里出酉施。“ “喔,那他们俩是怎么一回事?”话题又重回到我和倪樵身上。 “他们喔,大概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啦!“ “眼你去死啦,国语不标准还说的那么神气!” 周遭人聒噪的话飘进我的右耳,又从左耳飞了出去。 此时哪管得了几乎要吵成一堆的伙伴,我和倪樵互瞪着,差点没瞪出斗鸡眼。 剑拔弩张的气氛一触即发,几乎就要开打,突来的哨子声尖锐的刺破了紧张的气泡。 “哔哔哔!统统给我下来!”凶悍的教官吹着哨子,拿着棍子,站在围墙下怒斥。 我往下一瞧,差点没傻眼,一堆女生拿着竹扫帚,活像女人国的战士,与凶神恶煞般的教官围站在围墙下。 下去的是白痴! 大伙如梦初醒,心中一惊,纷纷争先恐后的跳下墙落跑。 “别跑!”教官声大如雷的喝斥。 不过当然没人听他的,我也赶紧“逃命”去也,却不知是被哪个人绊了一脚,我一个不稳,脚滑了下,直挺挺的往后仰倒过去。 “啊!”听女生的惊叫,想他知道我摔的有多壮烈。 后脑撞到地上,一时间眼前一片黑暗,昏昏的脑袋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我惨了。 再次张开眼,一堆人头围在我的周遭观看。不同的目光中有好奇、有鄙夷。 生平第一次受到这么多位女生的注意,我想我可以含笑而终了。 像是前世注定一般,在众女生群里,我犹如帝王般扫视过众佳丽,偏偏在人群的外围,胶着于一双似水秋瞳,柔顺而温婉。 是那名只一面使教我移不开眼神的女孩……突然间,我不再有帝王一般的骄傲,只觉得丢脸。我竟然在她面前出糗! 男人一辈子的骄傲都被丢光光了,以后我怎么再好意思出现在她面前! 被记过处分都没有此刻难堪,我闭起眼,突然希望就此昏厥。 昏了吧!看看醒来后会不会发现,这其实只是一场午后的白日梦? ***不是梦,我被记了一次小过、两次警告,以及做劳动服务一个礼拜。 挺重的处罚,却不是真正今我沮丧的原因。 下意识里,我一直对那天的事耿耿于怀。 我不是个放不开的人,却一直无法将那位女孩的面孔自脑中剔除。 我甚至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她就像是一颗可爱的种籽,随风飘落到我的心田,才悄悄发了芽,就被摧残掉。 我想我这辈子八成再也没机会请问芳名了。 我想,我现在多少是有些少年维特的。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我竟对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少女魂牵梦索,传出去铁定会被笑死的。 唉,无心打扫的结果就是学生都快走光光了,一条儿千公尺的臭水沟却只疏通了一小段,连五公尺都不到,教官待会儿来验收,看我怎么交差。 义气的没供出那日爬墙偷窥的同伙,竟落得自己一个人扫水沟,天理何在啊? 此刻,女生校区那边跟这里同时下课,倪樵一放学就跑得不见人影,说不定他已经开始“行动”了! 我心里自是不甘,却又莫可奈何。 毕竟就算现在我不必在这里做这些扫除工作,我也没有脸再去找那名不知名的少女。 这段突来的悸动,或许注定得天劫,但若如此,为何还要让我遇见她呢? ***劳动服务周结束的这天,下了课,脚像有意志似的,自动往女子校区的校门日走,等我回神过来,才发现自己到了何处。 立刻想回头,脚却生了根,我站在对面马路,看着二三两两结伴同行的女生走出校门。 是想再见她一面吧! 上回仅仅一面,便让我这几天以来老是梦见她,扰得我心烦意乱,连同学相邀去撞球场也打不起精神。 再这样下去,我一定会死。 此时离她们放学的时间已有好一会儿了,她或许已经先走了,我并不抱着太大的希望能再见到她,只是每每校门口有人出来,我还是会抬头看个一眼。 又有人朝大门口走出来,我不抱希望的瞧了一眼。 远远的,瞧不清楚,她的声音却传进我的心底。我浑身一震,品味着与第一眼见到她时同样发生在我体内的化学作用。 是的,是化学作用。我的血液沸腾而变质,再也回复不了从前的漫不经心与无拘无碍。 “李伯伯再见。” 我瞧见校门前的老警卫微笑地点点头。“呵,再见啊,回家小心点喔。” “嗯。”她乖巧柔顺的神情教人心醉。 我痴望着她离去的纤细背影,失神失魂。 “喂!”肩上突然被人重重拍了下,我回过神,转头看身后的人。 “倪樵!” 倪樵背着已经有些脱色,背带改良到极短的绿书包,双手插在裤袋里,嘴里叨着一根牙签,头两颗扣子没扣的白衬衫只塞了一半在腰带里,皮鞋当拖鞋一般踩在脚底下,吊眼睨着我,“你看什么看的那么入神?” 说我?他自个还不是一直往那女孩离去的方向看个不停。 倪樵的家境挺富有,是个道地的公子哥儿,只是叛逆的让人常以为他是街上的小混混。 “跟你一样嘤!”既然被他碰上了,我也懒得说谎支吾。 “跟我一样?”见人走远了,他正经八百的瞪着我。“你真的要跟我抢?” 我知道他话里的意思。好同学两年,我们称兄道弟,堪称皮蛋二人组。平常互相让步都来不及了,这回竟要争夺一个女孩子! 我沉默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我真的要跟倪樵抢人吗?还有,我抢得过他吗? 我尚未回答,他便出声道:“你认为你抢得过我吗?” 霸道骄傲的挑衅是任何一个热血少年都不能漠视的。况且,心底也不许我轻易地就此放弃我的初恋。 是的,初恋。 没有一个女孩像她一样这么突然、又这么深刻的触动我的心弦。光想起她模糊的身影,都是够今我热血沸腾,我想我是恋爱了,爱神用弛的箭射中了我的心房,丝毫没有抵御的能力,我只能深陷、再深陷。 “我们……公平竞争吧。”我不再迟疑地回应倪樵的挑战。 如果没有人愿意退出,竟争便是不能避免的。当然我不愿轻易弃权。 “公平竞争?”他眯起眼看我。 我被他看得有些发毛。 “对,公平竞争,从明天开始,一、三、五给你,二、四、六给我,星期日就看谁有本事把人约出来。” “我要二、四、六、礼拜六是周末,给你我不是亏大了?” “好吧,二、四、六给你,我没意见。不过明天是星期三,搞不好她看上我以后你就没机会了。” 倪樵盘算了下,抬头道:“如果真是那样,我也没话说。” “好,够干脆。不管最后是谁赢谁输,好兄弟还是好兄弟。”我可不想追到了女朋友,丢掉了男朋友。 “当然。”倪樵自信满满地道。 我瞧了瞧他的痞子打扮,再看看与他相差无几的我,心底浮起了不确定感。 两个痞子要“公平竞争”一个端淑少女,会不会太可笑了点? 人家看得上我们吗? ***星期三,为了怕等不到人,我跷了最后一堂课,匆匆赶到两条街以外的女子校区,在门日静候她下课。 打定了主意要卯是全力将她追到手,生平第一次对一件事情如此坚持,愈近放学时间,我的心就跳的愈快。 虽然一头三分短发不需要梳理,我还是紧张的爬了爬,希望自己看起来不会太差。 我特地将背带放长,衬衫洗得干干净净,并且不顾窒息的可能抑上所有的钮子,平常踩着鞋跟的脚丫子也全挤进皮鞋里……这么做全是为了给她一个好印象。 虽然我给她的第一印象己经毁了,起码第二次见面要扳回一点形象。 检视仪容的同时,我将昨晚失眠想出来的搭讪手法在心里预习过一遍又一遍,希望能够马到成功。 好不容易等到下课钟声响,我紧张的跳了起来。 清一色的白衣黑裙少女先是陆陆续续,按着是一大群一大群往校门口而来,我则张大着眼睛,在人海中专注地寻找我等待的人,生怕一不留意便错过。 不是、不是!骑单车的,步行的,过往的少女统统都不是那弱水三千中,我欲独饮的那一瓢。 十分钟后,放学的人潮渐渐零落下来,而我所等的她却尚未出现,我不禁怀疑起我刚刚是否错过了她,而她,已经走了? 正当懊恼,几句零散的笑语飘进了我耳中,我顿时双眼一亮。这声音的波长,与我心中的悸动合而为一。 是她,我知道,我就是知道。 “意侬,今天比较晚出来喔。”外省籍的老警卫温蔼地打招呼。 “意侬”,她的名字?好美…… “今天我当值日生。”她的声音与我所记忆的一样,那么让人如沐春风的细致、温柔。 出了校门,见她往与昨天离开的相反方向走去,我鼓是了勇气,决心要把握这次机会。 如果今天不能让她将我刻进她的心底,明天轮到倪樵来,我或许就再也没机会了。 思及此,不管三七二十一,我大步冲上前去,挡在她面前…… 然后,完蛋了! 与她眼对着眼,看着她比以往都要清晰的柔婉容颜,我的脑中只剩下一片空白,先前演练了数遍的搭讪招式全都想不起来。 她的眼神写着惊讶与问号,我知道我吓了她一跳。 我不知道她有没有认出我是那天从她们围墙上跌下来的人,我只知道必须马上解释我的行为,可是平时灵光的脑袋在此时竟像中了魔一般,脑筋全都变成了浆糊。 正愁着该如何开口,她却先说话了。 “你拦下我,不是有事吗?为什么不说话呢?” “我……”我讶异地看着她,在她清亮如澄空的眼睁中,突然觉得无所遁形,仿佛一切谎话在她面前都是多余的。 不知不觉,我说出了心中最想说的话,全然不加修饰的——“我、我喜欢你,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吗?” 天,逊毙了,我竟然会往女生面前说出这种纯情少男才会说的话,若被人知道,岂不毁了我一世“臭名”? 以前跟女孩子在一起,可都是等地们自投罗网,不说一句甜话的。 我讪讪的低下头,等待她的宣判。 她会被我吓到吗?毕竟现在这社会虽然比以前开放许多,但基本上还是相当含蓄的。尤其她又是这么端淑的女孩,我想我大概没指望了。 感觉到她打量的视线,许久,我才听见她的声音。“你是认真的吗?” 我抬起眼,看见她正咬着粉红色的唇瓣,一双大眼带点羞怯,却又是那样认真的看着我。 我突然觉得我应该离她远一点,她这么的好,我怕万一有天我若让她哭了,怎么办?我会恨死我自己的。 我儿乎想转头就走,把爱她的机会让给倪樵,但早已陷溺在她增网中的心却违背我的意志。 “我很认真。”这并不是那些言巧语,是我的肺腑之言。 开了口,就是决心要将她呵护在掌中,我不会让她哭,我要爱她一辈子。我暗自在心底宣誓。 也许有人会认为对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来说,“一辈子”这个词太过遥远虚幻,但此刻的我却不这么认为。 “为什么?”她问。 为什么?我也想知道,为何单单一眼,我就陷溺的无法自拔?她对我施了魔法不成? “感觉,我的感觉让我无法放弃你。”不想把她让给其他人,我是爱定她了! “感觉……”她低头,似在咀嚼我的话。 我凝着她精致如玉的耳垂,喜爱她清汤挂面的清纯,想像她将来为我蓄一头长发。她像一池澄净的水,不特别醒目,却是我心中一个特殊的存在。 “徐意侬……”她怯怯地道。 我没听清楚,她又重述一遍,语气很认真的。 “徐意侬,我的名字。” 告诉我名字,是因为她接受了吗? “为什么?”我惊讶地问。 她仰头微笑。“因为感觉吧!” 天,我不是在作梦吧!拜托不是。 天啊,这狂喜……意侬、意侬,我想我永远也不可能忘了她了! ***原来她的名字是“意侬”,在见到她书本内真的签名,我才将别字“忆浓”改了过来。 我喜欢她的名字。 交往一个月来,一、三、五,以及星期日我们常在一起。 幸好她没问为何二、四、六我都没找她,否则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我和倪樵之间的约定。 我们的恋爱,不像一般热恋的情侣,天天见面,并且做什么事都黏在一起。 意依其实不喜欢我太黏她,她慎重的告诉过我,她希望保有自己的时间和空间。 认识她以后,我才发觉她其实是个很感性,却又比谁都要理智的女孩。 她不是脆弱的水晶娃娃,可是却又会让人想要保护、收藏在坚固的城堡里我知道我不能那么做,虽然我很想。 这天是星期五,她中午有家政课,我利用午餐的时间,偷偷翻墙而出,到她上课的烹任教室外的草皮等候约定好的午餐。 这片草皮在教舍后方,相当隐密。 她带来刚烘焙好的点心,在我身边坐下。 “你过来的时候没被人看见吧?”我担心地环顾着四周有无教官或老师出没。 意侬是好学生一个,我不想带坏她或者害她被处分。 十七岁的恋情,是不见容于男女分野严格的传统学校的。 “没,放心吧。”她打开干净的手帕,杏仁薄片的香味扑鼻而来。 小竹篮里则是刚烘焙好的苹果派和两瓶牛奶,份量不多,只够一个人吃。意侬将点心全推到我面前催促我赶快把食物解决掉。 “快点吃啊,这些都是你的喔。” “都给我,你自己呢?” 她捧着刚蒸好的便当盒,笑道:“我吃便当啊,我妈准备的便当,不吃光她会生气呢。” 说不感动是骗人的,温柔的意侬,永远为别人想的周到,却总是没想到替自己打算。 “以后我也带便当好了。”我的母亲在我国中时过世,上了高中,午餐我通常是在学校随便解决。 意侬在宠我,我为她不值。 因为愈发现她的好,就愈觉得我配不上她。 “你早上起来,赶时间上学都来不及了,还弄便当,不怕迟到啊?”见我不吃,她放下自己的便当盒,伸手拿了一块派喂我。“快点吃,吃不完我会生气幄。” “意侬……”我看着她认真的神情,不禁伸手拥抱住她,将脸埋在她的头后。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对一个人好,需要理由吗?” 是不需要,但是…… “你让我觉得太受宠了。”我怕这得来似乎略嫌容易的幸福会是一场梦,等我醒来后,我仍然什么都没有,意依笑了笑。“你不喜欢?” 我定睛看着她好一会儿,而后拥她人怀。“爱死了。”她身上的馨香沁人我心脾。 “辜弦,我想上大学,我们一起努力好吗?” 我点头:“好。”虽然我不以为我考得上,但为了她,我愿意努力。 “那我们从明天开始就一起上图书馆。” 明天!星期六,倪樵的时间…… 我们已经在一起的事,我尚未让倪樵知道。原本是该告诉他,结束我们之间的竞争的,可能是因为得来的人容易,如果告诉倪樵我们第一天便在一起,或许会伤了他的自尊。但是我又不想在我和意侬已经稳定渐进的感情中,有人也打着意依的主意。 我的心态,其实挺矛盾。 “后天好不好?”我需要时间和倪樵说清楚。这一生,我是不打算放弃意依了。 “为什么?你明天有事吗?”她推开我,与我面对面地谈话。 在她的眼前,我根本无法说谎,所以我摇头。 “你希望我追问吗?”她问。 我摇头。 她果然不追问,只道:“二、四、六,你不在时,有另一个男生在追我,他说他喜欢我,希望我当他的女朋友。” “不要答应他!”我直觉地喊道。 然后,她笑了。 “答应什么?你愿意告诉我吗?” 她柔婉的笑教人无法拒绝。 于是,我投降了。将一个月前我和倪樵之间的约定告诉了意依,不敢奢求她的原谅。 说罢,我担心地看着她,怕她会生气的拂袖而去。 她仍只是微笑,并且告诉我一件更令人惊讶的事。 “其实,当你一、三、五出现,二、四、六换人交接时,我便觉得有点怪了,昨天我问了倪樵,知道你们的约定后,我告诉他,我愿意与他做朋友——只限于朋友,因为我的心只承认你的存在。” “意侬你……” 这时我才发现我犯了一个多大的错误! 在意侬面前,我不需要隐瞒也瞒不住什么,我在她面前是透明的,她只消一眼,便能将我看个透彻。 而她,则需要我花一辈子的时间来了解。 意侬之于我,或许是一道无限多解的数学题。 第三章 请不要说你爱我 因为工作的关系,与又珊有过几次午餐约会,过程都相当愉快。 重逢的这一年半来,我似乎重新认识了一个陆又珊。 从前的她在我眼底是个既蛮横又今人讨厌的丑八怪,没想到时光流转,如今约又珊已是个婷婷俪人,既成熟又聪慧,眼中流露的不是女子轻愁、感月伤风,而是满满的自信。 这样的又珊,教人眼睛为之发亮。 把彼此的工作带上餐桌,似乎已成为习惯。这是我回到家不会做过的。 面对意侬,我只想给她幸福,不会想过要将工作上的烦恼带回家中。 面对又珊时又不同。她让我觉得烦恼是可以分享的,这是妻子与朋友间的差别吧,我想。 我们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这家餐厅位在一条人来人往的大街旁,附近是个商圈。然而我们的小桌,却像是繁嚣中的一方静讥,沉默的气氛流动在彼此间。 刚刚我谈到婚姻,关于她的婚姻,她便沉默了。 好一段时间,我不晓得应该说什么才好,我不明白她沉默的原因,却看得出她的抑郁。 侍者送来饭后的咖啡和茶,在铺着洁自印花餐巾的玻璃桌面上,杯盘碰撞发出细微的声响。 她扭着手指,眼光看往窗外,强化玻璃上隐隐约约透出她姣好的轮廓,小巧的下巴微扬,有点傲、有点娇。 今天天气晴朗,秋高气爽,街上的行人踩着轻盈的步伐,节奏有些快。 “又珊……” “我们大概永远也不可能在一起吧。”她说。 就这样淡淡的一句,她转过头,加了些砂糖在咖啡出,端起轻辍了一口。 她知不知这话会带给我多大的震撼? “我们各自都结婚了。” 她抬头看我,笑说:“我知道。所以我说不可能啊。” 是的,不可能,所以我重又安心下来。 “你还是那么爱开玩笑啊。” 她低下头,拿着小银匙搅着杯里咖啡,状似不经心地道:“不可能。就像我喝咖啡,你喝茶……你的妻子有一手好茶艺吧,有机会真想见她一面。” “见个面有什么问题呢,意侬会很欢迎你的,我们可是‘青梅竹马’呢。” “喔,青梅竹马……我怀疑她会欢迎我。” “为什么不欢迎?”我感觉奇怪地问。 “女人心眼都小,你不怕她误会?” “误会什么?”我摇头。“意侬不是那种小心眼的女人,你真该见见她,或许你们还会成为朋友呢。” “如果她知道我要抢她的东西,她还会欢迎我吗?” 这不像是又珊平时开玩笑的语气,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何须抢?你陆又珊难道有什么东西买不起?若有,告诉我一声,我帮你买。” “哈,怎么没有,卖的人若不愿意卖,我就是想买也买不着啊。” “你是指你在天母看上的那一栋房子?”我做了个联想,想到她上回提到的购屋事件。但,这关意侬什么事? 她否眼瞧了我一眼,又别开脸去。“不是。”“又珊,你今天很奇怪。” 她突然站起来,拿走桌上的帐单。“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公司去了。” 我匆忙地跟着站起。“又珊——” 她双肩略嫌僵硬地站住,低声而清楚地道:“别问为什么,我知道这是你最不愿意碰触的禁忌。” 我心头一震,思索着“禁忌”两字,发觉它像一把利刀划过我的心脏,鲜血润湿了我的胸膛。 不!不是禁忌,不能承认它是。 不承认,又珊就只会是朋友,一个相识多年的朋友,不会是其它……我所害怕的…… 她肩一缩,掉头要走。 我不加思索地按住她的肩膀,拿走她手中的帐中。“让我付吧。” “不好,你不愿意欠我,我难道愿意?” 我凝着她像直的背,一时无语…… 难道不能只是朋友吗? 不是问别人,是问我自己。 我不是不解风情的男人,只是,这风情,我解不得。 各自付了帐,跟着又珊到餐厅附近的停车场取车,看着她驾车远离,突然间有一种模糊的感觉在血管里流动。有些事情,是只要愿意遗忘,就能遗忘的。 一个男人,在暧昧的情系悸动与婚姻的完整之间,总要学习试着去做些取舍。 当丈夫的身分兼任父亲后,便不再仅是一男两女间的爱情习题,还有更凝重的一分责任在。我想,我还是不要再见又珊比较好。 毕竟我们都已不再是不必负责的年纪了,男婚、女嫁,婚外的悸动,只能选择埋藏。 何况,还有一个我放不下的意侬。 ***“辜弦,接一下电话。”意侬从厨房以探出头来,有些不解地看着我。 窗外的雨,让我看得失神了。 前不久得知又珊早已离婚的事,心头浮现的是什么滋味,一时间竟有点难以言喻。 我知道我又陷得更深了些,而这是我最不乐见的。还是别见面的好,将她公司的业务交给他人,就真正不再有来往的借口和理由了吧。 摇摇头,我关上窗,将桌上的电话接起。 语调略嫌佣懒地道:“喂,找哪位?” 话筒的那端,一语不发,只有雨落的声音,一时间,我分不出那雨声是在窗外或在其它地方。 “喂?”我有点不耐烦的,心想对方再不出声,我就要挂电话了。 意侬端了盘刚炒好的青菜上桌,朝我走了过来。 “谁打来的?” 我摇头的同时,话筒里传来一声熟悉的叹息,顿时教我心虚了一刻钟。 “一个朋友。”我对意侬说。然后捉着话筒到一边,问道:“有什么事吗?” “我想见你……”又珊虚弱细微的声音传进我耳中,有点痒。 我看了眼回到厨房里端菜的意侬,对又珊道:“用电话说不行吗?” “不行!” 她突然大喊,震得我耳欲聋。 “又珊?” 她状似哭喊的声音听来有点无理取闹。“辜弦,你为什么避着我?你知不知你这样只会让我痛苦。” 我沉默了会儿,下定了决心。“我们不该见面。” 当友情已经变质不再单纯,不见面,是为了帮助遗忘。 “你以为不见面就能解决问题了吗?”她大声喊道。 “至少不会让我们走上不该走的路。”我回答。 那头,她沉默了。 她的呼吸近在耳畔,仿佛是我最亲密的枕边人那般。 恍如有一世纪那么久,她打破沉默道:“但是我想见你,我现在在你家附近公园的电话亭,不见不散。” “又——”她不等我答应便挂了电话。 我为难她瞪着话筒,不知该不该去。 不该去,但外而下着雨,她那句“不见不散”教人无法铁下心肠。 “怎么了?谁打来的?”意侬接过我手中的话筒,挂上。 我不由得又看了窗外黑漆漆约两夜一眼,内心在挣扎。 “辜弦?” 意侬的脸映人我的眼瞳,我在她的眼中,看见一个因出轨而心虚的畏缩男人。 “我……有一个朋友出了点事,要立刻出去一趟,今天别等我晚餐了。” “这样啊,那你快去啊。”意侬闻言,信任的催促着我。 “呃,嗯。”说谎的我心慌地拿了放在茶几上的车钥匙,急急夺门而出。 “辜弦,等一下。” 意侬的叫喊几乎粉碎了我残存的薄弱意志,我停住脚,扳住门板的手指用力得发疼。 我还是回头吧,跟意依说“不出去了”,假装我的心不会为另一个女人悸动过。 “外头雨大,带把伞吧。”随着意侬温柔的声音滑进心底,一把伞被塞进我的手中。“早点回来,我替你把饭热着。” “嗯。”我僵硬的点头。“我会尽早回来。” 这次我是决心要和又珊摊开一切,我放不下意侬的,就算再过一百年,意依还是我挚爱的妻。 而又珊,只是一段长程的旅途中,偶然遇见的避遁。 旅途结束,就必须说再见。 ***开车到离家不远处的一座公园外,车开不进去,将车停放在路旁后,我撑升伞从附近的侧门进人。 雨夜的公园,一眼望去无半个人影。 几盏昏黄的路灯照不亮附近的景物,只有近灯处,一些雨丝蒙蒙雾雾的,为凄寂的夜添上几抹黯淡。 我寻找附近的几处电话亭,一方面为又珊担忧。 这公园白天还好,到了夜里就时常有一些流浪汉出没。 她一个女人夜里待在无人的公园要是碰上什么意外,那可怎么办? 于情于理,我还是应该要来。 这一带公园地种植了相当多的树木,在风的吹动下,不停的摇晃,发出沙沙的声响,加深了鬼影幢幢的感觉。 不由得,我加快了脚步。 印象中,散步林道的转角处有一处电话亭,正想往那儿走去,倏地,一声尖叫划破了沉闷的夜空。 天,莫不是又珊出了事? 辨认出声音的来源就在前头不远的电话亭附近,我不加思索的以生平最快的速度奔去,心里不断的祈祷又珊平安无事。 “又珊、又珊……”我心急如焚,恨不得一步千里远。 急急忙忙奔到那处电话亭,里头的心灯亮着,一个浑身湿淋淋的女人靠着角落而坐。 见到我,她神智迷离的例嘴一笑,仲长到我面前的手臂摇摇晃晃的拾着一瓶酒,似要邀饮。 “辜弦,我等你等的好苦。” 我上前一步,有点不知所措。“又珊你……你没事吧?”我观望着四周,似乎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人出没。可是刚刚我明明听见又珊的尖叫声……难道那会是我的幻听。又珊突然侧身上前,揪住我的衣棠。“喂,你湿了。” “你醉了。”她身边东倒西歪躺了一堆空酒瓶,看来她喝了不少。 刚刚奔跑之际,意侬给我的那把伞不知遗落在何处,此刻我却无心去找,只担心眼前的人…… 狼狈而又脆弱得教人心冷的陆又珊。 “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 “辜弦,我……”她伏在我胸前,突然低声辍泣起来。“我要死了,你杀了我吧!” “不要胡说了!”我捉着她的肩,发觉自己相当不爱她说出那个“死”字。 “我没有胡说、没有!”她仰起脸,一张精致的脸蛋凄楚哀怨。“我无法克制自己喜欢你,你爱我吧,辜弦,得不到你的爱,我会死,真的会死!” “又珊,我已经是个有家庭的男人了!”我捉着她的肩膀,用力的摇晃,看看能不能把她摇醒。“我有家庭,你懂吗?” 你懂吗?问她的同时,也问我自己。我懂吗? 我如果懂,为何我还会对妻子以外的女人产生出轨的情绪? 我如果懂,为何需要一再借由“提醒”她,来提醒我自已? 我如果懂……我就不该明知道这是不该发生的事,而我却让它继续不该下去。 我懂啊,只是情难自己…… “又珊,忘了我吧……”我对又珊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像在告诫我自己。 忘了又珊吧!一个人一辈子能够贪图的也就那么多,我已经得到一个美丽的梦,不该再多作奢求。 “做不到,我做不到!”她猛摇头,退离我一大步。“你不能放弃她选我吗? 她能给你的,我也可以啊。“ 我叹气,摇了摇头。朝她伸出手。“走吧,我送你回去。”我们身上都湿了,不快弄于恐怕会感冒。 她迟疑了会儿,垂着泪将手放进我的握持。 指与指相触的刹那,我们都有些恍憾。 但我很快略过那触电般的感觉,只因我已不再是能作梦的年纪。 我的梦,已经在我的家中,不必再往外追寻。 ***又珊独居在市区一栋高级公寓的住宅里。 这是我第一次来到她的住处。 送她到家门口,我想我应该立刻离开,但是又珊情绪还不稳定,我怕我一离开,她又会出事。 踏进她住处需要很大的勇气。 我不断地告诉自己:这是基于朋友的道义,无关动心与否。 因为是朋友,所以找不能放现在的又珊一个人独处,以免她发生意外,我会一辈子歉疚。 “把湿衣服换掉,去冲个热水澡会舒服些。”将又珊推进浴室里,我从挂衣架上捉来一条毛巾擦头擦脸,擦去一身狼狙。 浴室里传来的水声让我放心了些。又珊必须懂得照顾自已,我才能安心离开。 我身上的衣裤尽湿,怕弄脏了沙发椅,就在窗前站着,等又珊洗完澡出来。 雨未停,依然下得细细密密,被雨时常如许恼人…… 浴室的水声渐渐变小,稀稀疏疏地停了,不一会儿,门把被转动,稍稍打破空气中的沉闷,感官却敏锐起来。 感觉又珊带着刚沐浴完的热气站在我身后,眼前的玻璃窗因为被我自己挡住的缘故,我看不到身后的人。 “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你能照顾自己吗?”我没回头,却因此更感觉到她的存在。 我等她的答复,她却迟迟不语。 我微怔,想回头看看,一双白溜的手臂却从后背环抱上我的胸膛,掌心下是我忡然跳动的心。 我不敢回头了! “又珊……” “我不是陆又珊。”身后的人如是道,同时又往我身上贴近几分,近到仿佛只隔着薄薄一层衣衫,就要肌肤相亲。 “别开玩笑。” 我要捉开她的手臂,她却抱得更紧。 “又珊……”我无奈。 “我不是。”她语气坚决。 “你不是又珊,会是谁?”我顺着她的话问。 “我谁都不是,现在的我,只是一个想要爱你的女人,辜弦,让我爱你。” 我的心为之一震。“我不能给你任何承诺,你又何必……” “所以我说,让我爱你。”仿佛是绝望,又是一线仅存的生机。 她的手不知何时往下滑,隔着裤料握住我。霎时间,只剩下对她的反应没有失常,大脑完全乱了思虑,身体变得更加敏感,背后紧贴着我的,是一具赤裸的成熟女体。 我急急捉住她企图拉下我裤腰带的手,语气凶恶道:“我们不能这样!” “但是你对我有反应。”她指着我已昂扬的男性象征,宣誓般证明我的不忠。 “不行,又珊。”我推开她,气急败坏地往大门走。 用暴躁的情绪掩饰我心底的不安,忽略下身的疼痛。 “我不让你走。”她闪身到我面前,伸长手臂挡住我。 晕黄的灯下,刚沐浴完的女体散发着诱人的吸引力,我别开眼,不去看仅裹着一条浴巾的雪白娇躯。 “我太太在等我。”我咽了咽口水,发现声音干哑的几乎说不出话。 她锁住门,挡在门口,神色凄楚哀伤,却有着绝望。“我要你留下来,你要敢走,我就自杀给你看。” “又珊你别这样。”我无奈又无措的不知如何是好。 “你希望我死吗?”她忽然扑向我,蛇一般的缠住我的身体和脖颈,开始吮吻,艳红的唇在我耳畔低声呢哺。“爱我,一次就好,我知道你也喜欢我,今天不要回去,我只要你这一夜。” “我……不行……”我的心像在撕扯,理智随着她的贴近逐渐清散。 “辜弦,我爱你。” 她的吻像潮水般袭来,而后,我被彻底淹没了,淹进一处深不见底的海渊。 平生一次出轨偷欢,以往构筑的美梦,在爱欲翻腾之际,悄悄碎了。我却听不见破碎的尾音,只听见夺出喉头的一声叹息。 恶梦!爱上妻子以外的女人会是我一生的梦魔。 ***“辜弦,我在这里,你醒醒。” 有人不断地在我耳边呼唤,将我从挣脱不开的梦境拉回了现实。 猛然,我睁开眼,看见意侬担心的眼神。 “你还好吧?”她净着一张素颜,冰冰凉凉的素手温柔地抚着我的额际,渐渐平复我的心悸。 我喘息着,目光游移。直到在对面墙上看见我俩的结婚照,一颗莫名不安的心才安定下来。 一岁半的女儿正在床边的心床上安睡,床前一盏橘黄光线的恰灯柔和的驱走黑暗。 这是我的家,我的妻女都在我身边伴着我,我应该要安心才对。但我却不…… 又珊的脸孔出现在这间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我只要一张眼便恍如看见她,我害怕的想要躲起来。 我出轨了。 “辜弦……” 妻子柔柔的呼唤再一次今我平静。我摇摇头,挥去那不该留在脑中的面孔,专注迎上妻子关切的眼瞳。 “你刚刚作恶梦了?” 恶梦?“对不起,吵到你了。”将她揽进我怀里,她若有似无的体香沁入心脾。 她温顺的栖在我怀里,笑说:“你一直在喊我的名呢。” 抚顺她长发的手微微颤抖。“是吗?我不记得了。” 我在梦里喊意侬?如果梦会泄漏我的心事,万一有天我在意侬的枕畔喊出了又珊的名,怎么办? 我不想破坏这一切,不想也不愿意。 “辜弦,你有心事吗?” 我摇头,紧搂着意依柔软的身躯,“我爱你,意侬我爱你……”贴着她的发,我不住地呢喃爱语,仿佛每说一次“爱”,坚定的力量便多了几分。 从不后悔牵起意侬的手,牵手一辈子的约定,我不能、也不愿轻易背弃。 “我也爱你呀。” 听见她的低语,我用力地拥紧了她。 意依是我的宝贝,不能伤害的宝贝。 第四章 禁忌之滨 如果意侬之于我是一道证明题,那么又珊之于我就是一道选择题。 是、或者否,要、或者不要,可以抑或……不可以……其间的一种选择。 若早知与又珊重逢的结果会是沦人人类的原罪,我想,我或许愿意从不会遇见过又珊,包括过往的青梅竹马回忆。 在神面前,我已对意侬立下一生一世的誓言,但出轨已发生,如今我还能挽回吗? 我不敢让意侬知道,因为我怕。 我怕她知道后会选择离开我,这痛,会痛入我心里,烙印成生生世世的伤痕。 我不要她离开我,而女儿秋樱也不能没有母亲,所以我不敢说。 我很自私,我知道。 但我没其它选择,我接受了禁忌的诱惑,却无力收拾打破禁忌的后果。 我很怯懦,我晓得。 但是秋樱需要母亲……这是借口,我无法辩驳。 所以神啊,请原谅我吧,原谅我这一回无心的出轨。 原谅我…… “辜弦?” 门豁地打开,意侬探出脸来,吓了我一跳,我心虚地垂下头。 “站在外面做什么?怎么不进来呢?”意侬窈窕的身影绕过门板,站在我面前,伸手轻抚我的脸。 我稍稍别开,不敢面对那双仿佛能透视一切的眼瞳。 “累了?如果觉得累,以后就别加班到这么晚了。”她的声音像温柔的魔咒。 “不累,公司最近比较忙。”我怎能说我在逃避,逃避我挚爱的妻?所以加班成了最好的借口。 “忙?我怎么不晓得我们公司最近接了什么生意需要老板亲自加班?”一个熟悉的男音从意依身后传来。 他朝门口走来,站在意侬身后,件在门边,俨然像是身后那间屋子的男主人。 倪樵与意侬……男主人与女主人,我竟反而像是个讨杯水喝的过客——该死,我在想什么?意侬可是我的妻! 下意识的,我有点想回应倪樵的挑战。 “你出国那么多年,就算公司有一半是你的,才刚回来的你能知道多少?”倪樵是我的合伙人,但他只出资金和分红,公司的营运却是我在负责。 他出国两、三年了,很少回台湾,不知道这回怎会临时回来? “是是是,大老板说的是。” 倪樵仍是一副吊儿琅当的欠扁样,让人看了十分不爽,真想打掉他唇边那抹习惯性的讥谓。 见两个男人剑拔夸张的气势,意侬介人我们之间,带来灭火器降温。“多久没见面了,一回来就吵算什么?” “意侬你不晓得,我怎么看他就怎么不顺眼。”倪樵笑说。 我哼了声。“意侬也是你可以叫的?请叫她‘秋太太’。”这么多年来,从十七岁那年我们看上同一名女子,友情就算没打坏,也难免多了些吃醋。 还能像这样“闲话家常”,已经相当不容易。 我知道倪樵其实对意侬选择了我,连机会都没给他一直未能释怀。否则他不会在我和意侬结婚后便跑到国外躲起来,更不会一直单身未婚迄今。 凭他优越的条件,何愁没有美女投怀送抱? 他却忘不了当年回眸一瞥的心动,烙印之深就如同我紧捉着意侬不愿放手,怕她单飞离去,我将心碎。 “我偏就要叫意侬,你能怎么样?”仗着“老朋友”的特殊身分,他一点都不理会我的威胁。 我拿倪樵没办法,他的特权是意侬给的。 意侬说,倪樵是朋友,不是恋人。既是朋友,就是一辈子知交,比恋人还不离不弃。 而我为此嫉妒。 “不想怎么样,送客而已。”我冷淡地说,比以往还要冷漠。 嫉妒无缘由约侵占我心底。我忘了会对倪樵的歉疚,忘了朋友两字怎生书写,忘了面对一个飘洋过海归来的老友该把酒言欢……忘了许多许多,心中只有对倪樵的恨。 我嫉妒他可以坦荡面对意侬的注视,可以正大光明地接受意侬的微笑而不必逃。 天!我无法克制这潮涌般惊涛骇浪的嫉恨,我厌恶自己,嫉妒什么事也没做而一如往常的倪樵。 他的一如往常令我不能承受,所有人、事都没改变,唯一变的只有我,我是个不忠实的丈夫,还有权利继续爱我的妻子吗? 还能吗?我迷惘了…… 如果出轨定必然,当初把爱意侬的权利让给倪樵是不是会比较好?幸福是不是会多一些人得到?而不是三败俱伤。 我为什么不能坚决的拒绝又珊的诱惑,为何要打破禁忌之门,换来一生的心痛神伤? 为什么、为什么? 为何要让我爱上两个女人? 我也只是寻常人,只有一颗心。 心若一分为二,还能活吗? 这天晚上,倪樵在家里坐了很久,晚餐后,喝意侬亲手泡的茶。 我沉默地坐在一旁,听他们久别重逢的笑语。手里的茶忘了喝,待想起欲饮,却已冷凉的涩。 “好可爱的娃儿,取什么名字?” 倪樵逗着小秋樱玩,小女孩儿的笑声咕咕哪哪,不断地传进我耳里。 看倪樵臂弯里抱着我的女儿,我有一股想将小秋樱夺回的冲动。 究竟是抑制住,我心头却老实不快活。 那是我的妻、我的女儿,他凭什么与她们这样亲近? “叫秋樱,单名一个樱字。”意侬凑近倪樵看他怀况有着红通通、粉嫩脸颊的女儿。 “孩子像你……”倪樵如是说。 哼嗯!我心底为此相当不以为然。女儿明明像我,这是大家都有目共睹的,他却硬要物说小秋樱像意侬。 意侬露出一朵微笑,摇头道:“像辜弦,樱子比较像辜弦,要说有什么地方像我……大概要樱子以后愿意跟着我留长发吧。” 意侬的话让我快意了些。 我看见倪樵皱了皱眉。怕他会因为女儿像我而松了抱持的手,我忙要接手抱过。 倪樵状似无心的闪过我,继续抱着小秋樱,面对意侬道:“我觉得这娃儿和我还挺投缘的,如果你同意,可以让我当孩子的于爹吗?” 我差点没变了脸。 什么叫如果“你同意”?女儿有一半是我的耶! “不同意、不同意,要女儿不会自己生,我女儿只需要我一个爹就够了!” 抢回我女儿,容不得其他男人来抢夺我的一切。 倪樵瞥了我一眼,哼笑了声。事实上从先前一见而开始,他就没给过我好脸色看。 我想我的脸色大概也没好到哪去。 “哎,你们在干嘛,樱子又不是布娃娃。”意侬三言两语稀释掉空气中一触即发的火药味。 下一刻,小秋樱已经回到意侬的臂弯里,一点都不自觉自己是被争夺的焦点,没哭没闹,不愧是我的女儿。 我的女儿和老婆,谁也别想觊觎。 正想向倪樵宣告这一点——用挑衅的笑——意侬便杀了我的锐气。 “女孩子当然是愈多人疼爱愈好,樱子的干爹你是当定了。” 我忍不住低喊了声,看见倪樵得意的眼神。“意侬……”明知我和倪樵水火不容的,唉…… “怎么样?孩子的‘爹’?”倪樵斜睨了我一眼。分明是在挑战我的权威。 但,孩子的娘都点头了,我还能说“不”吗? 我说:“怎会‘不’好呢,行啊,当然可以……不过,当干爹可是要有很多贡献的喔。”决定让我的小秋樱去当倪樵的吸血虫,这点“教育”,我会亲自传授的。 “可以让她叫我一声干‘爹’,就算贡献出我的全部财富也划得来。”倪樵笑着看我。 感觉左脸颊的肌肉抽擂了下,我凝起眼对上他的。 好啊,倪樵,你是存心要跟我卯上了? 或许得好好的干一场架,把从前追意侬时未算完的帐一起做个清算! ***倪樵离开后,剩下满屋子沉默。 夜深,女儿已经睡了,我坐在厅里沙发一角,看意侬收拾桌上残余和茶具。 “先搁着,明天再洗吧。”一开口,才发现话语的突然出现实在有些突兀。 感觉到意侬瞅了我一眼,收拾的动作末停,而后捧着餐具转身走进厨房。 水龙头被扭开了,水声哗哗地冲泄而下,按着是细微的杯盘碰撞声。 突然觉得坐不住,我起身走往厨房,站在玄关处,隔着一段距离看意侬忙碌。 意侬回头看了我一眼,又回过头去跟水槽里的碗盘奋战。削瘦的身影在灯光下显得相当单薄,腰际缚绑了条围裙带子,让产后仍然纤细的腰身感觉更不盈一握。 典雅的站姿一举一动都充满风情,不知不觉的,我已走到她身后,轻轻贴着她美丽的背,手则环住她的腰,稍稍用力一楼,细碎的吻落在洁白的颈项上,享受两人之间的亲腻。 “辜弦?”意侬转过身来,手贴着我的肩,一双眸子墨如夜色。“你最近有点不对劲喔,愿意让我知道是什么事吗?” 我不是很讶异,敏锐如意侬,不可能感觉不出我的失常。该告诉意侬,请求她的原谅吗? 我捉住她的手,包在掌心里,不敢看意侬的眼睛。垂下头,低声试探道:“如果……如果我有一天做出了伤害你的事,你会原谅我吗?” “辜弦,你看着我。”意侬话语虽轻,却像带有魔力一般,我无法拒绝。 我抬起头,凝着她的眼,如远星、似秋湖。 下一秒,我紧拥住她,不敢在她面前暴露出我丑陋的一面。 我听见她幽幽的一声叹息。 她回拥住我,双手环抱住我的背,轻轻抚着。 “辜弦,我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你不觉得,过去发生什么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未来,未来才是应该要重视的,不是吗?” 我紧搂着意侬,说不出半句话来。 未来?我们的未来还能如往常一般平静无波吗?我无法确定…… 无法确定! 我痛苦的低吼一声,失控地吻住意侬的唇。 有许多话,不能说也不知从何说起,压抑在心底的苦闷只能化作熊熊烈焰,燃烧。 此刻的我只想得到妻子温柔的慰借。 起码那让我稍稍觉得安全。 ***最近,我时常在想,假如当初我要的人是又珊,婚后若遇见意侬,我会为意侬心动而出轨吗? 我不晓得。 因为我是一个不忠实的丈夫,我不晓得若换了一个情况、境地,我会不会做出同样的背叛。 意侬在的屋子里,原本一直是我安心避风、休息的港湾,近来,我渐渐有了倦怠。 回家,不再是放松的,情绪反而此工作时更紧绷,尤其是意侬一副无怨无悔的关爱表情,今我大感吃不消。我受不了无法一吐为快,而要遮遮掩掩,为我出轨掩饰痕迹的慌乱。 不知不觉的,回家对我来说,竟成了莫大的罪刑。 道德的十字架,我背负的好累、好倦! “辜弦,你不专心!”一只雪白的手在我眼前摇晃,晃回了我的心神。 又珊,伊甸园的蛇。 引诱我偷食禁果、沉沦于禁忌里的爱欲。 对,欲望。 以往爱恋的感觉在与又珊有过肉体的亲近后,不知何时悄悄褪去了。与又珊在一起的时候,我们饮酒、谈笑,然后疯狂地做爱。 短暂偷情的相聚,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刺激。 虽然每每在欲望放纵过后,会有那么一刹那的空虚,然而空虚消失的很快,渐渐地,我已习惯用肉体的欢愉来填补。 愈感到空虚、绝望,就愈是希冀放纵。 我需要又珊肉体的安慰,所以接受了她成为我的地下情人。 “不是说好跟我在一起时只许想我一个人吗?你现在在想什么?”又珊不满地撒娇。 自从又珊和我在一起就完全像变了一个人。 是因为爱情吗?爱情可以使一个商场上的女强人变成一只惹人怜爱的小猫? 我眯起眼,吞云吐雾一番,才吻了吻又珊。 “我在想……跟我在一起,你真的快乐吗?” 又珊娇媚地笑了笑。摇头说:“我只知道若没有你在身边,我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呵,有这么严重吗?” “或许更严重。”她爬到我身侧,将手探进我宽松的浴袍里,并且不停地挑逗。 我拿下嘴里的烟,按住她的手。 她眼中闪烁着欲望的迷雾。在那迷雾中,我看见她,也看见自己。 “辜弦,抱我。” 我翻身将她压在身下,粗鲁的扯开她身上与我同式的浴袍,双掌贪婪地揉拧膜拜雪白丰满的双乳,并吻遍她全身,直到高潮的前兆来临,才冲入她体中,与她一同赴往欲望的高峰。 呻吟、呐喊,夹杂着喘息与淋漓汗水。 在她的包容里,旷世的寂寞才稍稍减退一些。 这样狂野的做爱,让人绝望、心碎,却又无法抗拒。 我们都怕寂寞,需要投身烈焰,才是以燃烧掉生命的脆弱。 抗拒不了! 偷情的滋味无法浅尝即止,是毒药,会上瘾的毒药,教人一尝再尝,是世上最甜美诱人的果实。 一旦身陷其中的滋味,便逃不掉了。 这张网,已将我们紧紧同住。 ***愈是惧怕回家,我愈是尽所能的表现正常,不让意侬看出破绽。 与又珊的约会总是定在饭店,欢爱后,我会冲洗去属于又珊的味道,再西装笔挺的回家,伪装成一个忠实丈夫的形象。 什么叫做“妾不如偷”,我是初步有了“认识”。 偷情的刺激会添加做爱的欢愉。时常,在我沉浸于肉欲之时,会有一瞬间忘了家中还有妻儿的等待,甚至忘了又珊、忘了自己,脑中唯一剩下的只有对性的渴望。 回到家,以为将如往常一般,在进门之际,肩膀擦过挂在屋檐外的陶制风铃,而后,陶铃会发出清脆的声响,告诉屋里的人,这个家的男主人已经倦鸟归巢。 走进门里,一直没发现不对劲的地方。直到丢开了公事包,扯开了领带,我才注意到不对劲之处。 没响,陶铃没响! 从进门到现在一直没听见那再习惯、熟悉不过的清脆声音。 忆起方才进屋时似乎也没与陶铃擦身而过,我走到大门前,探视原本挂着陶铃的地方。 屋檐下除了傍晚的风,空空如也。 怎么回事?被人摘去了吗? 纳闷的回过头,看见站在玄关处的意侬。 避开眼神的交会已成习惯,怕眼光的相对会让意侬看穿我的灵魂。 作势走到沙发上坐下,语调漫不经心地道:“挂在门外的陶铃怎么不见了?是哪边的野孩子搞去玩了吗?” “不是,是被我收起来了。”意侬平淡地陈述。 “喔。”我随便答应了声,没甚注意意侬的话里是否另有其它意思。 眼神不再交流,仿佛心与心之间也隔了层厚厚的玻璃墙。 玻璃墙看似脆弱没有距离,想要碰触却只能触到冷寂。 比起在家面对这一层无形墙,与又珊在外的放纵相形之下更吸引我的脚步。 意侬优雅地倒了杯水,递给我。 “你不问我为什么要把陶铃收起来吗?” 我楞楞地接过水杯,猜测道:“是看久了,觉得厌烦了想换个新的吗?” 意侬垂下头,我看不见她的表情,只听见她说:“是挂很久了,都蒙了尘,我拿下来想擦干净。” “喔。”我点头,含糊地应声。 “但是无法再挂回去了。”意侬又道。“我擦拭时不小心把铃打破了。” “喔,没关系,破了就算了,如果你喜欢,我再买一个回来。”注意到她包着纱布的手指,我拉起她的手。“手怎么了?是擦陶铃时割伤的吗?” 意侬点头。 “痛不痛?要不要紧?”我着急地问。 “不要紧,但是很痛……” 说着说着,意侬竟就无预警的落了泪,看得我手是无措。 认识她这么久,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见她流泪。 天,她的泪这么教人心怜…… “意侬你别哭啊。” 谁知我愈说,她哭得愈凶。 我手是失措的将她拥进怀里,轻轻地拍抚她的背脊。恍憾中听见意侬说:“怎能不哭?我的陶铃碎了……碎了,你知道吗?” “我知道,我知道……别哭啊意侬,我再替你买一个回来就是了。”我保证道。 如果意侬哭是因为陶铃的破碎,只要能让她不再流泪,我愿意买一千个、一万个回来挂,挂得满屋子都是。 意侬摇头。“不,我不要新的。” “哎,那你要我怎么办呢?别哭了,看你流泪,我心痛……” 意侬一双带泪的长睫眨了眨,纤手放在我的胸口:“你心痛?真的吗?” “真的。”我握住她的手,真心道。 意侬意味深长地说:“陶铃碎了,也没有关系,因为至少它拼凑起来以后还是完整的,我要的不多,是完整的……也就够了。” 完整的?我思索着意侬的话,静静注视着她。 意侬她……知道了什么吗?关于我和又珊之间——不,她不该会知道才是,我一直掩饰得很好。 驼鸟的心态让我不愿意再往这方面想,心里打定主意,等明几个我要再买一个新的风铃回来。 完整的我早已不复存在,意侬要的完整,我只能重新打造。 次日,我带了一个蝴蝶形状的钢制风铃回来。 不买陶制的,是希望不要再碎一次,因为刻意重塑的完整,禁不起再次毁灭。 意侬无言的接过,并不挂上门檐。 “怎么不挂上,不喜欢吗?”我问。 端详了手中的蝶型风铃许久,意侬才抬起头,微笑道:“不,我很喜欢,谢谢你。” 然后我看见她将风铃带入屋里,吊挂在窗沿上。 一阵风来,铜蝴蝶翩翩起舞。 霎时间,今我有了短暂自我催眠的宁静。 我想起要牵着意侬的手走到人生尽头的愿望。 而意侬,此刻就在我的身边。 第五章 锁连环 在公司的月报会议中接到意侬出车祸的消息,我整个脑袋都停止了运作,立即终止了会议的进行,匆匆忙忙赶到医院看意依。 往医院途中,一路上我忧心忡忡,几乎与其它车撞在一块。 到了那家医院,问了意侬的病房,我着急的进去里面。 病房里还有其他人在,我却无暇注意,我的心思只专注在床上那张苍白的容颜上头。 “意侬。”我急急检视她全身,每见到一处包裹着纱布的伤口,心就拧紧一回。 “怎么发生的?怎么会这样?” “辜弦,我没大碍,你不要这么紧张。” 意侬虚弱地笑着,无血色的唇教人看了心疼。 “你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痛或不舒服?”我轻抚着她的颊,稍稍镇定下来。 “你不要一进来就这么慌慌张张,可不可以啊?”突兀却不陌生的男音传进我耳中,我这才意识到病房中其他的人。 是倪樵!“你怎么会在这里?”我直觉便问,忘了考虑妥不妥当。“是你撞到意侬的?”思及此,我卷起衣袖就要揍人。 倪樵不躲也不闪,我以为他是默认,一拳就要打下去。 “不是,辜弦你误会了。”意侬的声音唤回了我的理智,我的拳只差一毫便要落在倪樵那张俊美而冷漠的脸庞上。 回过神,倪樵冷吟她看着我:“如果你那拳真的打下去,我会揍得你躺在床上一个月爬不起来。” “那么请你解释这是怎么一回事。”我冷硬道。 “不想说。”倪樵别过头去,坐在意侬床边的椅于上削苹果。 “他不是一个好丈夫。”我听见倪樵和意侬低语。 “但是我爱他。”意侬的话让我心底舒坦了些。 搬了张椅子,我坐到病床另一头。“意侬,怎么回事?” “我今天去报社的路上被一辆摩托车撞到,是这位路过的女士送我来医院的。” 意侬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女人,又道:“倪樵正好来医院看他的一个亲戚,就留在这陪我。” “原来如此。”我转过身,想向那名好心送意侬来医院的人道谢,一转过身,定睛一看,几乎傻眼。“又珊?” 霎时间我全身的血液都凝滞住,几乎窒息,无法呼吸。 怎么会是又珊?天底下竟有这么巧的事。 又珊望了我一眼,又瞥意侬一眼。生疏而有礼道:“秋先生,真巧,没想到徐小姐就是尊夫人,我这桩功德可做的不小。” “呃,嗯,真是相当感激,我代替内子向你郑重的道谢。” “辜弦,你们认识啊?”意依兴味盎然地看着我和又珊。 “嗯,又珊——陆小姐是我公司的客户,会见过几次面。”我躲开又珊眼神中不经意流露的心碎和哀怨,不敢再看。 另一道打量的目光来自病房里的另一个男人倪樵,他的眼神又利又猛,一时间我竟心虚的怕他瞧出一眼不寻常的端倪。 这该死的心虚,今我厌恶至极。 任何人的打量我都不畏惧,就只有倪樵,我最最不愿让他知道我和又珊之间的牵扯。 “客户?”倪樵语气平淡地开口,眼光流连在我和又珊之间。“原来陆小姐是我们公司的客户,真是巧。” “是啊,很巧。”又珊无精打采地说。 她望了我一眼便匆匆移开,看她走到意侬身边时,我直觉地想阻止。不为了什么,只觉得意侬是又珊不该接触的领域。 但是晚了一步,又珊已走到病床前,倾下身,握着意侬末受伤的左手道:“秋太太,你有一个爱你的丈夫,实在很幸福。我还有事,必须先走一步,祝你早日康复。” “哪里,谢谢你送我到医院来,等我好了,一定和外子到府上拜访。”意侬微笑道。 我瞧见又珊扬了扬眉。 “不必了,我时常不在家,一点小事,你不必挂在心上。”说罢,又珊挺直背走出去。 门被打开,又被掩上。又珊走了,背影有那么多落寞。 我望了意侬一眼,觉得心在拉扯。 “我送陆小姐一段,顺便向她道谢。”我真恨我自己连说谎都愈说愈习惯。 意侬点头。“嗯,你快去。” 快去?意侬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是要去送谁? 才倾向又珊的心因为一句体贴的话又倾回意依身边。 天,夹在两个女人之间的我,究竟该如何抉择?而一旁还有一个虎视耽耽的倪樵,只要我一放手,意侬就会被他抢去。 我们……像是一副命运紧扣的锁连环,没有破解的方法,唯一分开彼此的方法只有用力击碎。 碎成片片,不再成锁后才能得到真正的解脱。 但是,谁想分离彼此? 我不愿!至少我不愿意。 一咬牙,我离开病房,追又珊去。 在医院的停车场追到又珊,她正要驾车离去。 “又珊,等等。”我远远地喊住她。 她瞥了我一眼,摇下车窗。 我打开车门,坐到她身边的位置。 “你想说什么?”她目光放在前方,不看着我。 “我……”我想说什么? 匆匆拦住又珊,只觉得出于“应该”,拦住她以后要做什么、有什么好说?我不知道。 见我沉默,又珊笑了起来。 “既然没有话想对我说,那你追我出来做什么?不怕你美丽善良的妻子发现我们的‘奸情?’” “别说的这么讽刺。”我不喜欢又珊用这么贬低的宇眼来形容我们之间。尽管那是事实。而我,选择做一个逃避“事实”的儒夫。 “不想听?”又珊紧捉着方向盘。“那么你出来是为了要和我谈分手?” “我们之间是不该继续下去……”我问声道。 又珊无语了好一会儿,转过头面对我时,脸上挂着笑。 “好啊,那就分手啊。趁现在分手,你的妻子还不会发现,你可以当回你的好丈夫、好父亲,我也可以当我们之间只是一场梦。” 一场梦……有这么简单吗? “珊……我……我做不到。”若不是因为做不到,我不会这么痛苦。 她的笑转成了泪。 “你做不到,我就做得到吗?我也做不到、做不到啊!辜弦、辜弦……你知不知道我好嫉妒她,为什么她能拥有我所没有的,为什么她能光明正大的爱你,而我却不能,难道已婚就没有爱人与被爱的资格了吗?我好恨,真的好恨,如果早知道她就是徐意侬,我或许就不会救她了。” 连环锁……何止我不愿解,又珊是这锁上与我有着不同矛盾,却相同痛苦的人。 我们因为放不开彼此,更加深对方的痛苦。 爱情令人欢欣,却也无比磨人。 分手好吗?当然好……却也只是说说,谁也无法真正做到——只要有一方做得到,锁就开了,问题在于潇洒挥袖说来简单,古今又有几人能够看开? 人都是惧怕寂寞的,不愿意单飞,反而宁愿随同噬人的火焰一同燃烧…… ***安抚好又珊的情绪,基本上,除了感情上的意气用事,她是个理智的女人,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我说,是除了我的事以外。 意侬受伤,需要人照顾,短时间内,我们不能见面。所以,暂时再见了。 拖着瞒珊的步伐走回病房,正要进去,倪樵开门走了出来,瞧见我,他回身轻轻地将门关上,而后道:“跟我来,我有事要跟你谈。” “我不想谈。”没什么好说的,我推开他,打算要进房陪意侬。 他扯住我的手臂,低声道:“你必须谈,除非你想让意侬听见,否则你别无选择。” 我拧起眉:“究竟是什么事?”这么神秘? 倪樵不语,逞自往走廊上的休息区走。我当真“别无选择”的跟着他走。 离开病房有一段距离后,倪樵回过头来,按住我的肩膀道:“我不管你在外头玩什么把戏,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但是若让我知道你让意侬哭,就别怪我的拳头伺候。”他握紧一只铁拳,瞪着我道:“虽然这只拳头老早就想狠狠揍你一顿,但是我还是希望不会有用到它的那一天。意侬的快乐比什么都重要,但是因为她选择了你,所以她的快乐只能由你来给,你别太不知是了。” 撂下话,他拿着西装外套,大刺刺地走出我视线。 我楞了好一会儿才将倪樵的话吸收进大脑里。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会是……那个意思吗? 难道说,倪樵知道了什么不成? “先生,对不起,借过一下。”一个护士推着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老人停在我身后,我挡住了通道。 忙移开身体让过,心神却因为倪樵的话而感到不安。 脚步变得更沉重,我吃力的走进病房里。 意侬正闲着眼休息,怕吵醒她,我轻手轻脚的走到她身边的椅于坐下。 她的脸色仍然苍白的教人怜惜。这样单薄纤细的一朵幽兰,有谁舍得伤害? 有,便是我这亲手摘下她的人。我伤害了意侬,这一生,怎么还能够奢求她的原谅? ***这段期间照顾意侬,鲜少与又珊见面了。 日子平静的几乎要让我以为时间停留在这一刻,可以不必再继续前进。若不是看见抱在怀里的小秋樱渐渐成长,我其要相信时间是静止的。 血缘是多么奇妙的东西,看着五官虽然小了好几号,却与我有八分相似的女儿,一股暖流流进我血管,稍稍温暖了我不宁的心绪。 意侬来到我身边,小手轻搭在我肩上,我仰起头看她。 一个多月调养下来,意侬的气色已经好了许多,外伤和内伤都已康复的差不多。 “辜弦,让我来,你去睡吧。”她指向我手上的奶瓶,要接手喂女儿喝牛奶的工作。 女儿毫无疑问是个相当健康的娃娃,犹记出生时,洪亮的哭声几乎传遍了整间医院。随着成长,她喝奶的时间和份量也比一般孩子来得多。 女儿和我们夫妻一起睡一间卧房,凌晨两点多梦正香甜,女儿的哭声硬是将我从梦里拉回现实。 以往半夜喂奶的工作都是意侬在做,我也鲜少被女儿吵醒,现在却颠倒过来,意依最近容易累,也比较嗜睡,而我反而睡得浅,一点点声响就极容易醒过来。 喂奶的工作理所当然就一肩担下,久之,竟成了习惯。 意侬脸上有着睡意,我将她揽到身旁,吻吻她的脸颊:“我来就好,你最近精神差,你去睡。” 意侬摇头:“该去睡的是你,你明天还要上班呢。” “把孩子哄睡了就去睡,我有精神得很,少睡一两个小时不碍事的。” “可是……” “乖,别可是,又不是小孩子了,难道你也要像女儿一样等我哄才肯睡吗?” 意侬在我身边坐下,俱着我取暖。“是很想啊……辜弦,我还可以跟你撒娇吗?” “当然可以啊,你是我老婆,欢迎你随时向我撒娇。”我腾出一手楼楼意依的肩,跟她一起看女儿可爱的模样。 三人所构筑的温暖温馨得教人感动。这才是我要的吧,为何我会会想舍弃这一切呢?难道说,幸福也可能会是种压力? 意侬闭起眼睛枕在我肩上,许久,我以为她睡了,她却突然冒出一句呢喃来:“你一会看我,一会看云;我觉得,你看云的时候,很近;看我的时候,很远……” 意侬的话说的模模糊糊,我一时没听清楚,想要她重述一遍,一望向她,她却对我温婉的微笑。 “意侬?” 意侬伸手环住我的肩,脸蛋埋进我的颈项怪,低声说:“我是不是想太多了,还是一个人一辈子所能要求的有限,无法奢求太多?” 这回我听清楚了,虽然我不懂意侬突然说这话的意思,但是不舍今她难过,所以我很自然地脱口:“虽然我能给的也是有限,但只要是为你,我愿意为你摘下满天的星光。” “星光?”意侬破涕为笑地揪着我。“星光要怎么搞?” 我怔愣住,为我一时脱口而出的话语。是啊,星光怎么搞?星斗都搞不下来了,何况是星光? 我不好意思地搔搔后脑,吃饱喝足的小秋樱打起一个响隔,惹来我们夫妻俩的笑意。 意侬接过我手中的小秋樱,温柔地抱在怀里,轻声道:“你说的话我都愿意相信,瞧,女儿是多灿烂的颗星星,有一天她也会绽放出属于她的光采,就像年你带给我的一样。你带着星光闯进我十七岁的命里,在我来说,你是我生命里最璀璨的一颗星星,不后悔爱你,辜弦,即使有一天我们都老了,光芒不时也一样不会改变。” 啊,爱…… 我不晓得我究竟带给了意侬什么,只希望不会痛苦。 但,我怎么能奢望我和又珊之间不会成为意侬创伤呢……情字伤人,我至今方省会得。 ***情,很难说断就断,即使是出轨的情路也一样。 这是迄今我仍和又珊在一起的原因。 意侬的伤好了以后,感觉少了一点牵挂,不知不觉又和又珊来往起来。 见面的次数不多,至少比以往少了许多。 然而以往我不主动找她,所以通常是由又珊打话来找我。 这次我破了例,我主动联络了又珊,是因为过去一个多月来没有见面,感觉又珊像水沫一样消失匿迹了,这一点让我恨不安。 主动联络了又珊,她在电话那头,似乎有点惊讶。 而后,在老地方——也是第一回共餐的茶馆见面。她穿着一袭宽松的红洋装。 我先到我惯坐的靠窗位于,看见木头窗橘的红影,心,微微撼动。 这是我——第一次这么深刻感觉到又珊确实的存在……在我心中。 她在外头看见了我,对我微微一笑,并不往门口走,反而走到窗边,隔着红漆窗条,与我面对着面,手搁在窗条上,轻轻摸抚。 时已人秋,单薄的衣棠似乎已挡不住季节的凉意。 我敲敲窗条,示意她进来。那件红洋装虽然亮眼,但似乎不怎么保暖。 她点点头,绕到门前,三十秒后,她人已站在我的面前,唇角、眉角都点缀着笑意。 我替她拉开我对面的座位。“什么事让你这么开心?” “你发现到了?”她仰起脸,已经坐定的身子又站起来,移到我身边,涯着我坐下。 “穿这一身红,一副喜气洋洋,谁瞧不出来?”我替她倒了一杯茶,将茶水倒人杯中的瞬间,手颤抖了下。 茶,会让我想到家中的妻子。 又珊没察觉我的异样,她端起杯子,慢慢地辍饮。“是啊,是有一件喜事。” 我被她的话夺去注意力,不知不觉也给自己倒了杯茶,凑近唇边问道:“什么喜事?” 又珊放下茶杯,突然转过脸来面对着我。“辜弦,我本来很早就想告诉你的,可是我在等。” “喔,等什么?”我不自觉的顺着她的话追问。 “等一个告诉你的好时机啊。”她笑容可拘。 “那,现在是那个好时机了吗?”到底是什么事让又珊这么高兴?我实在是相当好奇。 又珊看着我,沉吟良久。“嗯……也许我们可以翻一下黄历看看现在是不是吉时。” “陆又珊,吊人胃口可是不道德的事哟!”明知又珊既然开了个头,就一定会收尾,我其实不必催她,她终究会告诉我,但我的好奇心实在是一刻也按捺不住。 她轻笑出声,捉起我的双手复在她平坦的小腹上。“答案就在这里,你感觉到什么了吗?” “只感觉到有点热热的。”我猜不透又珊所谓的喜事究竟是何事? “你再仔细感觉一下。”她神秘地眨眨眼。 我依言“仔细”的“感觉”一下,却依然感觉不出什么。 又珊笑我钝,又笑又打。“你怎么这么迟钝!我是在暗示你,我怀孕了。” “怀孕?” 我惊惧的抽回我的手,悠闲的心情不再,直瞪着又珊平坦的腹部看。 “是啊,两个礼拜前才知道的,已经一个多月了。”她低首看着自己的腹部,双手复在上头。 一个多月?那么是我们最后那次的……天,怎会这么巧?“我记得我们有做避孕……”“那一次我忘了吃药……辜弦你的脸色怎么这么苍白?” “我……”我不由自主的看向她尚平坦的小腹,那里头有我种下的生命……该死,我现在的表现简直跟那些偷尝禁果,又不小心中奖的毛头小子一样狼狈!一样无措,一样想逃…… “你不高兴我怀你的孩子吗?”又珊恍如不愿意承认这个想法一般,睁着一双大眼问我。 我怎么高兴得起来? “又珊你难道不清楚我们的关系吗?”偷食禁忌已是罪孽深重,我从未想过要与又珊孕育一个生命。 又珊迷惘地看着我:“清楚啊,但是我很高兴为你怀孕。” 我捉住她的肩,摇头道:“又珊,不行的,我们不能要这个孩子。” “你不要这个孩子?”又珊的眸子渐渐冷淡。 “不能。”我依旧摇头。“拿掉他,他不能被生下来。” “只因为我不是你的太太,所以这孩子没有活下去的权利?”又珊激动地站起来看着我。“你要我杀自己的孩子?” 幸亏空间隐蔽,并没有引来其他人的注目。 “我们都再清楚不过不是吗?这孩子原来就不该存在,即使生下来也不会得到祝福。” “我会爱他!” “但我不爱。”一说出口,我才发现我是真的不爱又珊腹中的生命,尽管那是我的种。 我不会爱这孩子定必然,一开始我就没有期待过他的出现,而他的存在又是那样的尴尬。 怎么爱? 我爱秋樱是因为直系的血缘,是因为意侬。同样是我的血脉,我却无法爱这孩子,难道是因为我不够爱又珊?不,这想法立即被我推翻了。 我不是不爱又珊,但情况不同,这孩子,我不能要,所以不能爱。 一旦留下孩子,事情只会更复杂。 所以不能留,绝对不能留下。“把他拿掉,又珊,我们不能要他。” “不、不要,你怎能这样对待这个孩子?他也是你的骨肉不是吗?” 又珊血色尽失的捉着我的手,捉的用力,指尖刺进我的肌肉,我感觉到手臂一股刺痛。 “又珊你冷静点,听我说。”我握住她的手强迫她冷静。“听我说,孩子不能留,我们之间已经够复杂了,不必要再牵扯一个生命进来膛浑水,难道你希望孩子一出生就没有父亲吗?我有家庭,你知道我们不可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扶养孩子的。” “不要说了!” 又珊甩开我,踉跄了下,我伸手欲扶,她已自行靠在桌缘。 “又珊……” “不要靠近我!”又珊双手环在胸前,发丝有些散乱。她抬起眼看我,眼神充满怨怒。“我的梦碎了,你知道吗?前一刻我还作着一个好美好美的梦,我梦见我、你,我们在庭院里共餐,一大群孩子围着我们游戏,多美多温馨的梦啊,为何你一定要毁掉它,为何你不能让我多保有它久一点?为什么、为什么?辜弦你怎能对我这样狠心!” 我沉默无语。 梦碎了的岂只是又珊一人? 既然选择了这条出轨的路,就必须有所觉悟。失去的永远会比得到的多,这是对于出轨者的惩罚,而且将是一辈子的伽锁。又珊难道不明白吗? 我无法对又珊做出任何软语的安慰,这觉悟,又珊必须明白,也必须接受。婚外情人的待遇无法等同于家中的妻子。 我必须狠心。 “我知道你要这孩子,但我们真的不能要,拿掉他吧,孩子和我,你只能选择一个。”我拿起帐单付帐,大步离开茶馆,让又珊自己好好考虑该做何决定。 ***又珊要我。 我是罪人,让一只自在飞翔的燕儿成为爱情笼中的金丝雀。又珊飞不出我的拥抱。 “这是女人的悲哀。爱上一个男人,就会无怨无侮的为他付出,即使受了伤,也只能甘之如给,怨不得别人的,谁叫我选择了你。”她这样跟我说。语气中有不可错认的哀愁。 说不怨,我生知她心底其实还是怨我的。 陪又珊去做了堕胎,我在那家小医院的走廊上等待。 等待时的心情,我不晓得该怎么说,像是看着自己被送上刑场,我不知道在手术台上的又珊是不是也有相同的感受,或者更甚? 下午,阳光由玻璃窗外斜照进来,时光无声无息的从我脚边走过。 又珊惨白着一张脸从病房里走出来,看见我,她颓倒在我怀里,呜咽地哭了出声。我拥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来安慰,感觉一切言语在此刻只会惹人憎厌。 “我选了你,你一生都不可以抛弃我,弃我于不顾!” 她虚弱的声音幽幽地传进我其中,揪紧我的心。 我知道这辈子怕再也无法推开怀里的人了。要她选择的同时,也是将我自己分割为两半,其中有一半将永远属于此刻怀中这个女人。 陆又珊,我的情人。 第六章 飞去吧,樱花 渐渐的,襁袱里夜夜啼哭要折腾人起来喂奶的小秋樱会叫“爸爸”了。 仿佛昨夜才看她瞒珊学步,方一转眼,一个活泼的十四岁女孩便跳到眼前,对我说:“老爸早啊!” 然后可爱的在我颊边印一个早安吻。 而我,也老了十四个年头。 “今天怎么没赖床?”这倒稀奇。秋樱从五岁上幼稚园起到国中,无一日不赖床过。 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 “才不是例,一日之计在于晨,一个人一生当中,总得有一天早起,看看古人说的话有没有道理嘛。” 秋樱边丢话,边往厨房跑,我看见她如法炮制的在意侬脸上亲了一下,又跑出来,坐在我旁边。 “是喔,那你今天早起,有什么发现吗?” “有。”秋樱用力点头。 “哦?”我挑起眉看她,好奇她会说出个什么道理来。 秋樱将土司从烤面包机里取出来,再打开果酱罐子,为自己抹上一层厚厚的草毒果酱,放进嘴里咬了一口,露出一个幸福的表情。 “我发现啊,土司刚烤好的时候最好吃,以前匆匆忙忙带着早餐去上学,到学校都冷掉了。” “就发现这个?”这似乎是方才咬了那一口土司才想到的吧。秋樱嗜吃甜食,我瞥了眼她那片几乎涂了半公分厚果酱的薄薄土司,牙龈不禁颤了颤。 我也吃甜食,但还没秋樱吃得这样凶。 “嗯。”秋樱嘴里的食物还未完全咽下,声音呢哝模糊。“我还发现,早起以后,窗外的麻雀比较没那么吵。” “那当然,觉得吵是因为你赖床。还有呢?” “还有……我发现老爸你有点欠揍。” 我欠揍?这可非得问清楚不可了。“跟你老爸说这种话,谁欠揍啊?” “好吧好吧,我们都欠揍。”秋樱一副很阿莎力地说。 “为什么?” “因为你让妈一个人在厨房里张罗啊,妈又不是嫁来我们家做黄脸婆的。” 呃……我回头张望了眼尚在厨房里的意侬,开始心虚起来。以往都习以为常的认为厨房是妻子的天地,意侬嫁给我十多年,家事几乎部是她在张罗,我顶多帮忙洗个碗、擦个盘子就觉得很不得了了。我是不是人大男人主义了点? 秋樱说的没错,我是欠接。妻子是要来疼的,瞧瞧我给了意侬什么? “好吧,你说的对,就让你睡一下。” “我才不要,撞你是妈的权利。”秋樱话才说完,立刻献媚似的跑进厨房,“妈,我来帮你。” 她帮忙端了一锅粥出来。唉,这小鬼。 粥,是意侬为我俩准备的。 秋樱被西方食品洗胃洗的颇严重,她不太吃米食,意侬没办法,只得替秋樱另外准备面食类的早点。 不过,对于中国茶,她倒挺有心得。 意侬端了盘烫青菜到桌上,在我另一旁的位置坐下。见她要替我盛粥,我连忙接手这项小小的工作。 盛了两碗粥,一碗放在意侬面前,她饶富兴味的揪了我一眼,而后夹了一些青菜放进我碗里。 意侬是何时开始吃早斋我没特别留意,久而久之,跟着意侬一起吃早斋成了习惯。 习惯自何时养成,我已记不得了。 “樱于今天怎么起得特别早?” 瞧,连意侬也这么说,秋樱的晏起可不是我这做老爸的空穴来风。 “以后我都要这么早起。”秋樱手里捧着牛奶,情绪激动的几乎要将杯中的牛奶溅出。 “做不到的事不要随便说出口。”我斜眼看了秋樱一眼。 不是我给自己的宝贝女儿漏气,而是自我体悟后,不希望女儿再步上我后尘的劝诫。 “才不呢,我说出口就一定做到。”秋樱信誓旦旦。 “嗯,那祝你贯彻始终。”意侬的介入,稍稍缓和了我们父女接下来可能有的争辩。 如果争论继续下去,那代表秋樱即使早起,仍免不了迟到的命运。 七点整,我提醒道:“你该出门了,再晚又要迟到了。” 秋樱就读的高中离家里有一段不算远但也不算近的距离,他们学校规定要早自习,七点二十以前就要到学校。 我们不要求女儿一定要学习独立,但是她若想学习独立,我和意侬也不反对。 这听来似乎有些放纵主义。 瞄了眼墙上时钟,秋樱低叫一声:“为什么我已经早起了还是拖到这么晚?” 匆匆喝完杯中牛奶,抄起椅子上的书包就往外冲。 我和意侬相视一眼,对这问题不便置评。 一瞬间秋樱已冲出门,到车库取车——脚踏车。 “骑车过马路要小心点。”我朝门外大喊。 秋樱个性这么急惊风,我有时其替她担心。 “知道了,晚上见。”她抛下一句话便不见人影。 嗯,晚上见。我在心里轻声道。 然后,屋子里剩下我和意侬。 我们静帮她吃着我们面前的早粥,数年如一日。 粥,是素的,菜也是。 我缓缓地咀嚼,突然对嘴里的食物失去了味觉。 再试试意侬自己腌制的酱萝卜,竟也吃不出以往的甘甜。这是怎么了?难道时间真会把一个人的知觉消磨掉?以往的甜蜜恩爱将随水东流? “辜弦,怎么了?” 我回过神,意侬不知何时放下碗筷,关心地望着我。 我摇摇头,低首将碗里剩余的残粥一口喝完。这一饮,消失的味觉又敏锐起来,米食的香气充塞口中,我皱起眉,试着再吃一口青菜,同样觉得新鲜好吃。 难不成刚刚是我的幻觉? 搁下碗筷,我看了下钟,已经快七点半了。 将碗筷放到厨房的水槽里,不想就这样随便搁着,想起先前女儿的话,再看了眼水槽里的碗,当下我挽起袖子动手清洗。 “辜弦,你放着我来洗就好,上班要迟到了。”意侬端着几碟空盘进来,语中有一抹讶异。 我转过身接过她手里的盘子,有点愧疚地道:“没关系,我来,不差这几分钟的。” 把家事推给妻子做的男人算什么丈夫?奇怪我以前怎能让意侬包办家务包办的那么理所当然? 说什么没空、不会做,都是借口,不过是看有心没有罢了。 意侬神色好奇的站在我身边,并不阻止我洗碗只是微笑地看着我。 气氛让人有点窘,我飞快的洗完了碗盘,回过头朝意依例了一个大大的微笑。 意侬弓起眼,走到我面前,伸手抚着我的肩膀。“你这样笑,好像以前的你,怀念的感觉都涌上心头了。” 意侬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笑凝住了。捉下她的手,我用眼神询问。 “十几年来我们似乎都老了。”意侬淡淡地道。可是感伤逝水年华? “你在我心中永远是最年轻美丽的女人。”并不需要说谎的,夫妻间偶有这样的一种默契,可以把甜蜜到迹近肉麻的话用平常的语调讲出,也不觉得有哪里不妥。 酣言蜜语,是通行在情人之间的语言。 意侬但笑不语。 我们凝望对方许久,发现岁月并未在意侬身上遗留下太多痕迹,相形于我的衰老,意侬看来比我年轻许多。 “你上班要迟了。” “老板迟到没关系。”我执起她的手,在她手背上印下一吻。“不过,亲爱的,还是请恕我先行告退。” “准照所请。” 意侬不失幽默的配合着我,霎时间,我突然觉得我似乎因此年轻了些。 “开车小心点。” “嗯,回头见。”我拿起公事包往车库走,回头望时,只见意侬倚在门边,背后巨大的屋子成为背景,意侬的身影随着我的离去渐渐地跟着模糊了。 不知怎的,这样的意侬让我想起窗边那串蝶形的风铃。 ***这天傍晚,秋樱哭着回来。 难得我比秋樱早回到家中,以为她是窝在房里等晚饭,谁知是根本还没回家来。 过了晚饭时间,还没见到秋樱人影,她今儿个也没交代要晚回来,我和意侬在家里愈等愈心急,总算坐不住想出去找人,就见到秋樱哭哭啼啼的回来。 以为出了什么事,我和意侬都吓了一跳。 问她,她只是哭,我也慌了手脚。 我想我这个人最大的弱点就是见不得女人的眼泪,只要她们泪缸子一泡,我就坚白旗。 不然怎么意侬哭,我心慌……又珊哭,我无措;现在连女儿一哭,我也跟着乱了手脚,不知该怎么样才好。 唉,上天造物,怎偏造出这些个水做的人儿来当我的克星? 好不容易等秋樱觉得哭够了,她才抽抽噎噎的在意侬怀里讲述事情的始末原来,是他们班有同学自杀了。 秋樱今天晚归,就是因为和其他朋友到医院看那名自杀而急救回来的女孩。 女孩的父母正在闹离婚,推测可能是因为父母婚姻不睦的事让女孩的心灵承受了太大的压力,才会一时想不开。 “我真不懂,人活得好好的,有什么事不能解决,非得用自杀这么强烈的手段来争取?人死了就什么也没了,能争取什么?抗议什么?”秋樱心中似乎满怀着同情与不解。 十四岁的年纪,对生命有着懵懂与未知:反观我自己,近四十的年岁了,对生命可会有超乎稚龄的体认?生命于我,何尝不是一连串模糊的问号与惊奇,比起女儿来,我这做父亲的似乎也没长进多少。 “妈,你告诉我。”秋樱缩在她母亲怀里,一双眼写满困惑。 意侬偏头想了想,片刻后,她淡淡地道:“其实,人对生命的解释有多种不同的看法,自杀有时或许是为了抗议或争取什么,但也有可能是为了逃避,人在面对压力时所采取的处理方法是很多元的。但是,樱子你要记住,生命是上天最宝贵的赐与,绝对不可以随意轻贱,不管处境再怎么困难,我们都要勇敢的面对现实的挑战,不可以轻易的向困境低头,山穷水尽疑无路时,莫忘了还有‘柳暗花明又一村’这句话。” 呵,不愧是学文学,我们夫妻俩也只有意侬有能力扮出这一章来。 意侬的话能释清多少藏在秋樱那小脑袋瓜里的问号我不清楚,但多多少少对我产生了一点启发。 如果这话我在十几年前就听到,或许就不会有过那样的想法。 是的,我会想自杀,和又珊一起。 那年,我让又珊拿掉了我们的孩子,那时我心底仍然渴望着意侬能再为我生下一个儿子。 不是我重男轻女,而是我觉得一个女儿对我来说实在是有点少。或许是自小我的家里人丁单薄,我希望家里再多添一个娃娃,最好是个壮了,一男一女,恰好不过。 但是意侬一直没有再怀孕过,有一回我问她,她说,她已经结扎了。 你绝对无法想像当时我楞在当场的情景。我的脑中一片空白,活像是脑髓被活活挖出来,填进泥土一样。 为了这件事,我一度相当不能谅解。 婚后不会有过的冷战,为了这件事首度在我和意侬之间蔓延开来。 我不相信意依会不清楚我喜欢小孩,结扎不是她一人的事,而她事前却没有与我商量过,我无法不生气。 “只要樱子一个孩子不好吗?”那时的她这样问我。 当然不好。我爱秋樱,也爱意依,我还有许多爱想给我们未来可能有的孩子,但意侬断绝了我的希望。 我明白地告诉了意侬我的感受,她苦恼地望着我,说:“但是我只想要樱子一个女儿。” “为什么?”我差点没对她吼。 “因为,她是我们爱的结晶,我份外珍惜。”她如此说,然后便沉默了。 我实在不懂意侬的话意,秋樱是我们爱的结晶,难道未来再有的孩子就不是吗? 当时的我,心思一团乱,也无法懂。 我们原该决裂,但是意侬的凄楚神色堵住了我的嘴。霎时间我才明白,我根本无法真正对意侬冷淡,因为冷淡她的同时也会折磨我自己。 我怀疑我爱意侬爱逾我的生命。 虽然如此,然而,孩子的梦想却一直出现在我梦中,夜夜纠缠着我。 意侬成为我的苦,我爱之、又避之莫及。 又珊成为我的避风港,但是我和又珊之间,永远见不得光。 那种精神上的压力,压得我们喘不过气来,再加上又珊拿掉孩子后情绪一直很低落,轻生的念头像光一样的闪进我们的脑于里,成了一种一触即发的引线。 生既无欢,死又何惧? 死了,就解脱了,所以我们决定要一起死。 下了决定的当晚,我带了两罐安眠药到又珊的住处去,打算一人一罐,就此长睡不起…… 想就此死去的那晚,月暗星晦。 我和又珊坐在卧房的床上,安眠药散放在我们之间。 那一颗一颗白色的小药片,将引领我们的魂魄逃脱世俗的羁绊,自杀的魂也许上不了天堂,而我们甘愿深坠地狱。 又珊的手缓缓碰触那些药,拿起一颗,喃喃道:“我这一生,活得不算成功,我不晓得未来还有什么等着我去面对。亲情、爱情、金钱,都若有似无的飘荡在我周遭,常常以为触手可及,捉回来的却只剩下一掌心的空气,这种落空的感觉,我害怕,”然后,她和水吞下一颗。 我看着她不顾一切的姿态。心中有不小的震撼。 一个对未来生命了无生趣的人,拥有的就是像此刻约又珊这样的一双碎眸吗? 那是一双死寂的眸,不复往日的清澈,只有灰暗与混浊,是死亡的颜色。我被骇住了!轮到我服药,捏在指间的药片却无比炙人,又珊困惑地看着我,失焦的眼神不知是因为药效开始作用或是因为失去希望? “辜弦?” 凝着手上的药片许久,再望向横互于我们之间的大量安眠药,那白,几乎将我卷进深海的漩涡中,我晕眩了。 跟着,我吞进了一颗。 又珊微笑,这回,她捉起了一大把药往嘴里吞。 我的意识很快模糊起来,看着又珊,脑海里却闪过意侬的脸,以及女儿的哭声。 小秋樱在哭,哭得那样惊魂。 仿佛看见了一具盖着白布的尸首横放在家中的客厅里,我的妻、女,跪在尸体旁眼泪直掉。 女儿尚小,未知死的意义,只懂得嚎哭。 哭号的声音硬是将我的意识从太虚拉回现实。 我若死了,意侬怎么办?秋樱怎么办? 我怎能就这样死去?不,不行的。 回过神来,又珊已吞下了不少药,我一骇,伸手打掉她手上的药片,抱着她往浴室里奔去。 “吐出来、吐出来!我们不能就这样死了!” 我拼了命帮又珊催吐,又珊的神智被我粗鲁的动作弄醒了几分,跟着吐出了一些、又一些,直到吐的差不多,我才稍稍松了口气。 抵挡不住安眠药的效用,我们双双坠入深眠,却恐惧这一睡就再也醒不了。 无力再保持清醒,我将又珊拥人怀里。“对不起、对不起……我们一定都要再醒过来……” 然后,便是一片深遂的黑暗不知睡了多久,重睁开眼的刹那,刺眼的光线几乎让我流出了眼泪。 我醒了过来,看见又珊一动也不动的躺在我身旁,像死去一般。我着急的推她、唤她,她樱咛了声并未醒来,我才真正松了口气,翻个身躺在浴室的地板上,傻笑起来。 又珊还活着,没有因为我一时的冲动丢了命。 生命的可贵,我这时才真正懂。 再大的错误都可以想办法弥补,再困难的问题都可以想办法解决,这不是死亡就能轻易抛开的。 生命太过复杂,无法用死亡的简单来下注脚。 微弱的鼻息来自又珊,我情难自己的吻了吻她,而后将她抱回卧房舒适的床上。 未吃完的安眠药仍四散在床榻上,我边收拾着,边有恍如隔世的感觉。 将安眠药尽数冲进马桶里,我回到又珊的房间,在床畔坐下,等地醒来。 等又珊醒来,我要抱着她,亲吻她甜美的唇,也许还会说一句女人最爱听的话爱。这个字,我只对意依说过。 不对又珊说并不是我不爱又珊,而是做为妻子与情人间的分野。 这分野,我一直拿捏的很精准,绝不允许混淆。 但此刻我突然觉得,以往刻意强调的分野,似乎并不大有意义,至少在生死大事面前,显得微不是道了。 折腾了许久,忘了已经一夜未归。 安顿完了又珊这边,踏出公寓,我才意识到时间不等人,已经过了一夜。这一夜未归,不知意侬会不会担心我。 思及此,我便没心思在外头多做逗留,立刻马不停蹄的赶回家。 打开家门时,我被意侬吓了一跳。 意侬抱着小秋樱跪坐在门后的地毯上,纤细的身躯靠着椅背,轻合的眼皮有些浮肿,眼下有淡淡的泪痕。 我一夜未归,她等了我一夜? 我蹲下身,怜惜的抚着她樵瘁的面颊。 这个动作吵醒了意侬,她倏地睁开眼,两只浸水的眼睛凝望着我看。 “你回来了?”她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像是病了。 “是的,我回来了。”这个家,以及意侬,不是我该逃避的对象。 意侬扯出一抹教人心疼的笑。 “我仿佛作了一个梦,梦见我一个人带着樱子坐在一艘小船上,船一直飘。一直飘,有好多风浪,我想靠岸,但是一眼望去,那海,好像无边无际一样,我一直飘、停不下来……” 我心疼地抱住意侬,连同女儿一起。“我会把你捉住,不会让你一个人漂泊。” “所以,我可以靠岸了?” “对。”我坚定的点头,我的港湾也许不够广阔,但是我会尽力保护我怀里的人儿不受海洋的侵略。 “当我问你:”你回来了……‘“ “我会说,我回来了,意侬。” “老爸,你说什么?”秋樱的脸孔突然放大了好几倍,一双大眼好奇而困惑地望着我,硬是吓了我一跳。 我回神过来,推开她的脸,瞧见她不悦地瞪着我。 这小祖宗! 我吐了口气,伸长手臂将她们母女两人分别抱到腿上。 “我说,这个世界上我最爱的两个人现在一个坐在我的左腿,”我吻吻秋樱的脸颊,再看向意侬,深情的凝视。“一个坐在我的右腿上……”我倾过身去、亲吻住意侬的唇。 此刻幸福的滋味,是当初一句“我回来了”换来的,如果当时轻易的就死去,我一辈子也尝不到这种感动。 秋樱突然跳下我的腿,扮着鬼脸嘻笑道:“羞羞脸,男生爱女生。” 我瞧见意侬红了脸,推开我要保持距离。 我双手圈住她,不让她走。 秋樱在一旁闹,意侬更窘了。“辜弦。” 我不依,收紧拥她的手臂。“我本来就爱你呀,有什么关系?” “对对对,男生爱女生,爸爸要爱妈妈。”秋樱又跳又叫的,活像个小野人。 见她似乎已经忘了同学自杀的悲伤,我和意侬这才放心的相视一笑。 “哪里来没教养的野丫头?”我开玩笑地说。 秋樱跑过来楼住我的脖子,在我耳边大喊:“秋辜弦家没教养的野丫头,哈哈哈!” 唉,得女若此,夫复何求? 第七章 青春像是木棉花 木棉花,你见过吗? 在春天快要结束进入夏天时,那一朵朵高高的、开在天空上的火焰,会吸引你情不自禁的望着它,并且一望,便再也移不开眼光。 青春像是木棉花,自我、任性,生气盎然的似要勾引你与它一同燃烧。 十七岁的秋樱,绽放出的不是甜美芬芳,而是艳丽,是一朵燃烧着火焰的花朵,会烫人的。 甜美的小花儿会吸引宿命的采撷者;燃烧的火焰则会引来不畏灼热的飞蛾。 秋樱引来了一堆不畏死的飞蛾。 国中毕业后,秋樱进人一所私立高职念家政科。 这学校风评不是顶好,学生也良莠不齐。两年前知道秋樱要念这间高职时,我和意侬都很担心。 但是因为秋樱的坚持,所以最终仍旧妥协让她去念地想念的东西。 家事,是的。因为她说她长大后要开一家茶馆。 新学校在市中心,现在秋樱的交通工具是方便便宜的公车。 今日我难得心血来潮,关心一下女儿的书包,没想到除了空便当盒和几本书以外,竟意外地发现了一些我意想不到的东西。 那一封封疑似情书的信,教我蹙起了眉头。我没拆开来看,但光看到信封上的收信人署名,我就浑身不对劲了。 给“小樱花”、“樱樱”、“小甜甜”……? 搞什么东西? “老爸!”秋樱从厨房倒了杯水出来,见我翻动她的东西,水杯丢在一旁,双手插腰瞪着我低叫,伸手要抢回信件。 我眼明手快的拿走信,没让她得逞。 “这些是什么啊?”不是明知故问,而是我要听听秋樱怎么说。 “信啊。”秋樱朝我扑过来,要抢回她的信。 “看起来像是情书。” “爸!还人家啦!”秋樱又羞又急的跳着脚。 “不急,我们一起来看看好不好?”我笑说,摇着手上的情书。 “看什么东西呀?”意侬下楼来,好奇地问。 意侬本来在房间里写稿,等秋樱下课回来全家人要去吃馆子,想是我们的音量太大声,吵到她了。 “妈,爸欺负人家啦!”秋樱撇开我,去找她母亲求援。 “乖,樱子不生气喔。”意侬温柔地抚抚秋樱的发,而后坐到我身边来,抽起我手中众多信件的其中一封。 “小甜甜?”然后,意侬笑了。 秋樱脸红的更厉害,抢走那封信就粗鲁地撕个稀烂。 “哎,秋樱?”看着那封惨遭分尸的情书,我替那无缘的女婿感到惋惜。 “你们取笑我!”秋樱红红的小嘴嘟得半天高。 我和意侬对望了一眼,各自在心里吐了吐舌。糟,闯祸了。 我推推意侬,用眼神暗示她:你比较会讲话,女儿的怒气交给你。 意侬向我眨眨眼,像是在说:哄女孩子你比我行,你去。 “哼!”秋樱一把抢回我抓在手里的信,一封一封的撕掉。“哼、哼!小樱花、小甜甜、小可爱、小美人……哼!我叫秋樱,秋辜弦的秋,樱花的樱,我是樱子,是秋天的眼泪,我不认识这些女孩子。” 信纸连封被撕碎了满屋子。 可怜那些钟情于我女儿的爱心,就这样一颗一颗碎了。罪过罪过啊。 没见过秋樱发这么大的脾气,我和意侬直默契的一起上前——“秋樱别撕。” 我阻止女儿继续恼羞成怒,涂炭生灵。 意侬则将秋樱搂进怀里安抚。 “樱子,爸妈不是在取笑你,我们只是关心。” 秋樱依偎在她母亲怀里,渐渐安静下来。“不是取笑?” 意侬摇头,笑道:“当然不是。吾家有女初长成,开心、高兴都来不及了,怎么会取笑你呢?” “爸也是?”秋樱看着我。 我在她们身边坐下,抚抚女儿的头。 “嗯。我们家的女儿这么多人喜欢,爸爸与有荣焉都来不及了,怎还会取笑呢?” 天可为鉴,善意的谎言是必要的。我笑啊,我怎能不觉得好笑?我从来都不晓得我家的小野人会被男孩叫做小甜甜、小樱花,这实在是人令人匪夷所思了。 是秋樱在外头表现得格外温柔贤淑,还是现在的男孩子比以往更花言巧语? 细看女儿的五官,实在像我。只她那头绸缎一般的及肩长发像意侬。 我在想,小甜甜指的可能是秋樱的背影,而不是脸蛋。 十七岁的脸孔犹带稚气,却是出落的标致,但秋樱真正出色的是她举手投足的自然不做作,用“小甜甜”这样可爱的字眼来形容我女儿,其实是很不恰当的。 要我是那些男孩子,我就会直接叫她“秋樱”。因为,秋樱就是秋樱,不是小樱花,更不是小甜甜。 “老爸?”秋樱用一种怀疑的眼神看着我。 我心虚地笑了笑,然后正经八百地道:“有人追又不是什么坏事,不用觉得害羞,我和你妈不是没有年轻过,当然也走过这一段。只是我和你妈会担心你,我们会担心你是不是已经做好准备要迎接一场爱情了呢?或者我们可爱的女儿会不会被花心的男人给骗走了?人的感情定相当复杂的东西,爱情也不例外。爱情不一定人人都能遇得到的,也不一定每一场恋情都能幸福收尾,我们很幸运的经历过感情的历练而变得更加成熟。这个世界上,可能有爱你的,可能有你爱的,当爱情来的时候,不要惶恐,仔细想想自己要的究竟是什么?然后,你就会发现,答案就在你的心中。” 秋樱似懂非懂的看着我,异常认真地问:“所以……妈就是老爸你的答案?” 我征愣住,咀嚼秋樱这句话。看了意侬一眼,我点头道:“嗯,你妈是我的答案,而你,是这答案的见证人。” 意侬淡淡地笑着,似乎不打算说话。 秋樱则例嘴笑道:“我很荣辜能当你们的见证人。老爸,你真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了,我真希望以后也能遇到一个像老爸这样好的人来爱我。” 秋樱的话无由的让我心虚起来,我想起了又珊。 意侬是我的选择,是无庸置疑的。那么,又珊呢?在我心中,我将又珊置于何地? “我看最好不要。”我苦笑道。 “呢?为什么不要?”秋樱不解地追问。 问得我哑口无言。我怎能说,你心中形象完美的父亲其实早在十数年前就出轨了呢?而且至今未归正途! 像我这样一个不懂得“忠实”为何物的男人,绊住两个美好女子的青春便已太过奢侈,不能再多添一个。 我不希望女儿未来遇到的亲密爱人是像我这样的男人,千万不要! 秋樱一双眼殷殷等着我的答复。 我只好道:“这还需要问吗?因为我的女儿值得比我更好一千倍的男人来爱。” 然后,我看见了两朵美丽的笑容,一朵来自秋樱,另一朵,来自我深爱的妻。 ***后来,有次去接又珊一起吃饭,闲聊时,不知不觉将秋樱收到情书的事说了出来。 在车里,又珊笑了笑,说:“真巧,前阵子季桓才告诉我也喜欢上一个女孩子,要我替他想办法呢。” “也许正逢青春期的孩子都是这样子的吧。向往爱情却又因为爱情的捉摸不定而有莫名的疑惧、不安。” 季桓是又珊与她前夫的儿子,长秋樱两岁。原来一直和又珊的前夫一起住,最近这几年才与又珊亲近起来。 我没见过他,脑袋里所有关于季桓的印象都是间接由又珊告诉我的。 “嗯,谁不会年轻过,总要走过这一遭的。” “结果呢?你替他出了什么主意没有?”我好奇地问,想听听又珊的经验,以免届时轮到我面对相同的问题时一筹莫展。 “我哪来的本事给季桓出主意,我只告诉他,在追求人家之前,先问问自己是不是真的岂只喜欢对方?如果是,就放手去追吧。得之我幸,不得我命,爱情是无法勉强的,就这样而已。” “那么再教你一句,如果季桓失恋了,你就告诉他,天涯何处无芳草,不必单守一枝花。” “能这么简单就好了,我就怕季桓这孩子死心眼。” 毕竟血浓于水,季桓对母亲态度的转变由疏远变成友善,又珊为了这转变,笑容渐渐多了起来。 女人还是笑起来比较美。 说到死心眼——“你前夫还在要求跟你复合吗?” 这也是最近这几年的事,又珊的前夫在他们离婚十多年后居然来找又珊,希望能重新再一起。 “嗯,是呀,但复合是绝对不可能的事了。我们当初会离婚是因为彼此的个性、思想差距太大,而且无法互相包容,离婚后我只觉得松了口气,我怎么可能再往从前跌倒的地方走?” “但是你们有一个共同的儿子。” 又珊闻言,诧异地看着我。 “你希望我跟他在一起?” “不。”我想都不想便摇头。与又珊在一起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了,我早已习惯身边有她的陪伴。我爱她爱的多,还是爱意侬爱的多,早就连我自己都分不清楚了。 只是,我虽然不希望改变现在的状况,但我心底总是认为一个完整的家比无名无分的感情胜过许多。 又珊有季桓,便不会再感到寂寞。 又珊叹了口气,眼光调往车窗外。 “我们这十几年能够这样在一起,我已经很满足了。有过一次失败的婚姻以后,我才明白,婚姻并不是一个女人的一切,对我来说,你的爱才是我最在乎的。” 我握住又珊的手。“别这样说,我会觉得太沉重。” 又珊又笑了笑。“又要马儿好,又要马儿不吃草,世上哪有这样便宜的事?” 我尚未会意过来又珊的话,又珊突然指着路旁一座小公园道:“停车,在前面那里停车一下。” “有什么事?”我边把车往路边靠去边问。 待我停好车,又珊笑道:“这公园也有一条很漂亮的小步道,我们一起去散步好吗?” 我先是呆楞了半晌,才不确定地问:“散步?” 在这中午时刻放着午饭不吃、冷气不吹,要散步? “你病了?”我伸手复上她的额探温。 她打开车门,溜下车。 “谁病了,你来不来?” 我摇头,数了口气,叫道:“来,怎么不。” 跳下车,锁上车门,我们像孩子一样的手挽着手,往绿茵深处走去。 夏天,中午的公园人不多,只有稀稀少少的几个老人和几只流浪狗在树荫下乘凉。 公园里有一条小步道,两旁植树,扶疏的枝叶恰巧遮盖了炎热的阳光,两边树旁植了一排矮茉莉,空气中流动着似有若无的芳香。 这的确是一个适合散步的好地方。 又珊任我挽着,笑说:“我以前就好想跟我爱的人这样手牵着手一起散步。” 我笑她说:“就这样,只是散步?” “对呀,就只是散步,而且希望这条路永远不到尽头,可以长长久久的一起走着永远也走不完的路,这不是很幸福的事吗,难道你都不会想过?” 我楞了下,对上又珊的眼。 我怎会不会想过,但与我牵手的是意侬,不是又珊。 我摇头,说:“不会。”不会想过要和又珊一起长长久久,只陶醉在暂时的温存。这事实对又珊会不会太残酷? 又珊没有任何不悦,因她误解了我的意思,她说:“我想也是,男人的细胞天生就少了点浪漫的基因,不会作梦,也不愿意作梦,说作梦只是浪费生命。” “怎么突然谈起浪漫来了?我记得你务实的程度可不输男人。” 又珊扬眉道:“当身边的人太不解风情,难道女人不该稍微抱怨?” “我对你真那么不解风情吗?”第一回听见“不解风情”四字用在我身上,倒是挺新鲜的。 又珊用力的点头。“是的,相当的不解风情。” 我有点不甘,反问又珊:“不解风情的男人会在中午陪你到公园散步?” 又珊笑着摇头。“如果你解风情,就不会是你陪我,而是我陪你散步。你知道这两者有什么差别吗?差别在发自内心的愿意。其正想散步的只有我,而你,刚刚也说了,你只是来作陪的。” 我哑口无言以对。 “好好好,你有理。” 口头上赢了我,又珊倒不显得意,她勾住我的手臂,补偿性的说:“我也不贪求太多,你愿意这样陪着我,我就已经很高兴了。” “唔,你还真看得开。”我半开玩笑的。 “不看得开,哪里有本事只牵你的一只手呢。”又珊淡淡地道。 只牵一只手?有人散步是牵两只手的吗? 下意识的,我偷偷瞄了眼赋闲的左手,指上一只闪亮的金戒让我的心陡地跳了一下。 一只手……是啊,就只能是一只手。 左手是意侬的,右手是又珊的,这样可以算是公平吗? 心分成一半、爱分成一半、时间分成一半,连身体也必须分成一半,我的完整在我同时爱上两个女人之时便已不复存在。 ***秋樱的情书事件已过了好些时候,陆续见到男孩写给秋樱的情书,却从不见秋樱跟哪个男孩约会过。 女儿有主张得很,见多不怪,我与意侬已习惯了女儿受欢迎的事实,也相信秋樱会有自己的选择,为人父母者,只有等着时间之神把女儿的真命天子送到家中来让我们严加拷问一番。 等着等着,却像石沉大海一般,没了消息。 事情也渐渐因被淡忘而沉寂。 原以为事情大概就这么着了,谁知这天我回家来,却见一名少年站在我家大门外。 我先是困惑,走近一看,那少年发现我,转过身来,正好让我瞧清了他的模样。 那是张想当漂亮的脸孔。 少年有一双不驯的眼眸。 不晓得为什么,我竟觉得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这少年,有一种似会相识…… 对上我的眼,少年同我一样打量起对方。 家门突然打开,秋樱的声音传出来。“妈,我忘记要买什么牌子的酱油了,你再说一遍那叫什么名字?” 少年回头朝屋里望,周遭的气氛产生一种奇妙的转变。 这转变来得相当突然,不敏锐的人也感觉得出来。 少年的气定神闲不再,变得紧张起来。 是因为我家女儿吗?我不禁衡量起这个可能性秋樱朝屋内跑去,没一下子又跑出来,少年见秋樱要出来,脸上露出慌张的神色,急急忙忙的跑走,动作快得连我都来不及留住他。 “喂,你等等……” “老爸,你回来了怎不进去,站在这里干什么?” 我回过头,看见秋樱穿着休闲服和拖鞋,单手牵着脚踏车——她要去买酱油,我知道,刚听到的。 “女儿,你最近在外头有干什么好事吗?”不然人家追到家门口来做什么? “没啊,没干过什么好事。”秋樱摇头。 是了,我不该这么问的。秋樱能干什么“好事”?她都是干一些“坏事”。 “那坏事做了几件?”我再问。 “哇例,老爸你在三堂会审啊?不跟你扯淡,我去买酱油了,晚了你就没饭吃。 快闪快闪,我走了!“ 为了晚饭,我只好让路让女儿去买酱油。心想待会儿等地回来再拷问她。 走进屋里,意侬正在忙。 我将刚在外头看到的那少年形容给她听,她竟然说:“你现在才发现啊?” “才?” “那男孩我见过很多次了,你猜他等在我们家门口做什么?”意侬边洗菜边道。 “来追秋樱的?”我直觉如此认定。 “嗯,他来道歉的。” “道歉?为什么?” “自然是做错了事,有人生气喽。”意侬吊人胃口地不肯将事情一次说完。 “谁生气?意侬……快说,别吊人胃口。”为什么意侬会早就知道,我却后知后觉到现在才听说。 “偌,把番茄切一切,今晚炒番茄蛋。” 我挽起袖子,洗了手,拿起番茄,边切了边听意侬说话。 “樱子最近在生气,你感觉不出来吗?” “有吗?”没见秋樱皱起一根眉毛。 “有。”意侬加强肯定的语气。 就算有吧。“那她在气什么?” “一个吻。”意侬将食指按在我唇上,笑道。 我听话的吻了她一下。 意侬又笑又骂地道:“不是啦,不是叫你吻我,是咱们女儿被人偷走了一个吻。” “什么?哪个王八蛋?”我菜刀不觉用力一切,手指立刻传来刺痛。 “哎呀,你这个工八蛋,怎么这么不小心!”意侬慌张的捉起我的手抬高,我看见一串血流不尽似的,从食指指腹的伤口泪泪流出。 “不要紧,一点血而已,没事的。” “流这么多血还说没事……”意侬抽了好几张面纸按住我的伤口,过了几分钟才将血止住。 “真的没事啊。”我伸手轻抚意侬的颊,舍不得让她为我担心。 意侬仰起脸看了我一眼。 “你啊,就是爱逞强。” “不逞强怎么追得到徐意侬来当我秋辜弦的老婆呢?” “早知道我就不那么傻……”说着说着,意侬竟低声辍泣了起来。 妈呀,早说过我挡不住女人的眼泪。 “别哭,伤口不碍事的,用口水涂一涂就好了。” “什么用口水涂一涂。”意侬捉着我到客厅,翻出医药箱,拿出一瓶食盐水替伤口消毒、上药,然后包扎。 待处理完我的小伤口,她无心回厨房继续做菜了。 我们夫妻俩坐在沙发上,互相依偎。 没有距离的体贴让人有一种不真实的幸福感。 没人想打破不真实的伪装,我们静静地听着彼此的气息波长轻轻流荡在空气里。 “酱油买回来了!”秋樱踢开门,她的大嗓门吓飞了我们这对爱情鸟。 然后,我宣布:“今天……不吃家里。” “啊?搞什么?我买了酱油回来了耶!”秋樱大叫,似是不能接受这事实。 “明天再用吧。”我笑说,不理秋樱的懊恼。“我们去餐厅吃,然后,每个人要负责讲一个晚餐故事,就由年纪最小的开始。” “晚餐故事?几时有这规矩?”秋樱完全没意识到她的音量已可以列人噪音等级。 “刚刚。从有了‘一个吻’以后。”我说,然后吻了意侬一下,调皮的向她眨眨眼,她则轻轻推了我一下,眼底有笑意。 只有秋樱苦着一张小脸。 “不公平,你们合起来欺负我。” 我天经地义的笑说:“没办法,谁叫我们家只有三口子,两方意见相左时,总有一个人要服从多数。” 第八章 囚蝶 秋樱不肯说那少年姓什么名什么,谈起他时,还一副气得牙痒痒,想揍人的悍样。 但是我们都知道,她是恋爱了而不自知。 十七岁,与我初遇意侬时一样年纪。 秋樱说的愈是满不在乎,听在我和意侬耳里,我们就愈是担心。 爱情路上有人走的顺遂,有人却会神伤心碎。如今自己看着的宝贝也要走上这条爱情路了,教人如何不替她担心? 着急归着急,担心归担心,我和意侬却也只能在一旁静观其变,毕竟这是秋樱自己的人生,她有她自己的路,别人没办法替她走。 往后的日子里,我又有一次散步的机会。只不过这回我牵手的对象换成理所当然的意侬,而地点变成我家到附近市场的一段街道。 我们边走边聊,聊琐事、聊心清、聊秋樱。 聊琐事、心情的少,聊秋樱的多。 假日清晨,我们从市场采购回来,我一只手持着大包小包,一只手牵着意侬的手。“辜弦,你会不会感到寂寞?” 刚刚我们才聊到女儿的爱情进展,怎么一下子话题又跳回我身上?我有一瞬间的不适应,因而也楞了一瞬间。“寂寞?不会啊,有你在我身边,我怎么会寂寞。 我们正好走到一处交叉路口,意侬突然停下脚步,寻着我的眼,对住我的焦距。 “那么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你身边了呢?你会不会寂寞?” “不会。”我答得斩钉截铁。 “真的?” “真的。”我紧握手中的柔夷。“我不会寂寞,因为我会永远牵着你的手,一辈子不放。” 意依调开眼光,神情有点缥渺。“一辈子不放啊……如果我是一只蝴蝶……” “如果你是蝶,我就成为囚住你的牢笼。” “那我不就成了‘囚蝶’了。”意侬忽而嫣然笑道:“你不晓得国在笼里的蝶会忘记如何飞吗?” “忘记如何飞也好,这样你就永远不会飞走,永远停在我的手中了。”我脱口答着,心底却隐隐约约感到一丝不寻常。 意侬不说废话的,她这番话,背后有什么意思吗? “其实,蝴蝶也不愿意离开她命运停驻的花朵……”她摇头笑了笑。“哎呀,我们快回家吧,不然鱼肉都要不新鲜了。” 我迟疑的任着意侬牵着走,随后,我紧握住她的手,握得紧紧的,任谁也拆不开。 我不会放手的。 又珊说我不作梦,其实不是。 意侬就是我这一生中最美的梦。 ***但是再美的梦,也有醒来的时候。 “老爸我爱你。” “老爸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好人、好丈夫、好爸爸”老爸,我以后要开一家茶馆幄,到时我就送你一张没有过期问题的贵宾卡,让你天天喝香香的中国茶。 ……十七年如一梦,秋樱不是梦的开端,却成为梦的终结,这是我始料未及的。 让梦突然醒了!我从未想像过会有这么一天被自己亲爱的小女儿“捉奸在床”。 事实上还不至于那么令人尴尬,但是我与又珊的事,确实在女儿面前曝光了。 梦醒的这一天,午餐后,我和又珊正准备道别,回到各自的工作岗位,在一扇有着透明大玻璃窗的座位前,我们习惯用一个吻代替再见。 这个吻让人陶醉,几乎让我忘了离别在即的怜悯。 亲吻结束之际,突然觉得被窥视,我抬起头,秋樱竟不知何时就站在落地窗外,愕然地瞪着我。 “爸,你在干什么?”我瞧见秋樱唇一张一合,听不见声音,却仿佛听见了她的质疑。 我不晓得要怎么掩饰,或者,先掩饰什么? 装作我与又珊的吻只是好朋友在打招呼……还是掩饰我之于秋樱只是一个伪君子形象的掉落,怎么掩饰,或者,先掩饰什么? “辜弦,她……”又珊不晓得她眼前的少女就是我时常挂在嘴上的秋樱。 “妈,你在这里做什么?”秋樱身后传来一声诧异的问话。 我、又珊,以及秋樱显然都被这话给骇住了! 那脸孔是我熟悉的,是那个数度等在我家门口的少年。而,无双不巧的,他叫又珊“妈”。 “她是你妈?”秋樱脸上的表情更难看了三分。“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少年——或许我该称他季桓。 季桓,江季桓,又珊的儿子。 秋樱不信任的质疑引起少年的慌张。 “不,我不知道,秋樱,你别乱猜,说不定他们只是旧识。” 秋樱眺起了眼,神色复杂她看着我。 “季桓,你怎么也在这里?”又珊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妈,你和秋伯伯只是普通朋友,对不对?” 问题来得又急又快,又珊不知如何回答,频频看向我。 忘了是哪个哲学家说的。 生命中总也有无声以对的时候。 在当下,我突然了解了。 我们的孩子在看,他们要求一个答案。 我们无法闪烁其词,因为我们相爱,这分爱,并不是伪装。 但是孩子,你知不知道,有时真相比谎言更伤人呢?你叫我如何拿真相的利刃亲手刺穿你十七年来对一个好好父亲的全然信任? 我们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该说的都已说尽,剩下的,那些梗在喉中的都是不该公诸于世的秘辛。 我与又珊沉默不语,秋樱率先开口了。 “妈知道吗?” 她一个问题便轻易的将我打人地狱。 “你怎么能?……” 再一问,我深坠十八层阿鼻万劫不复。 “你……” 秋樱硬咽住,我屏息,希望她不要再问下去了。 “你为什么要让我的梦碎得这样残酷?” 然后…… “秋樱!” 季桓追着我女儿奔了出去,我双脚失力的软坐在地上。 “辜弦,你没事吧?”又珊担心的扶起我。 我完全无法思考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我体内的细胞似乎一个个的死掉。 我推开又珊,跌奔到洗手间,扭开水龙头不断的掏水往脸上泼。 我不晓得我没了多久,也不晓得谁的梦碎了。 只觉得耳边一直响着一句话:“碎了、梦碎了……” 秋樱的梦碎了,因为我的梦碎了而碎。只是她不晓得她的梦从来就只是建筑在一片断瓦颓垣上,是一座摇晃欲塌的危楼。 一梦醒来,我狼狈的抬起头,赫然看见镜中那早生华发、不老自衰的憔悴容颜。 我这一生,究竟梦了什么?怎么我一点印象也没有呢? 镜子反照出又珊关切的神色,又珊身后的墙上,挂着一串陶风铃。 风铃在响,叮叮、叮叮…… 蝴蝶,飞走了。 那只被我囚在掌中的蝶飞出了窗外,再也寻不着它翩翩飞舞的踪迹,一飞,就飞出了我破碎的梦。 又珊悄悄地靠近我,扶住我的手臂。 我将脸孔埋进她的肩窝里,好一段时间,没有言语。 ***我醒了。 而,该来的,总是要来。 那天,秋樱没回家。 她出车祸了,追在她身后的事桓送她到医院,并且通知了我和意侬。 意侬率先到了医院,我赶到时,她已在床前陪着秋樱。 秋樱没有大碍,只有手肘和腿部有轻微的骨折。 眼前的母女是我最爱的两个人,但此时,我却发现我害怕靠近她们。 我远远的观望着,意侬回过头来,伸手招我过去,我有一瞬间的迟疑。 秋樱……她告诉意侬了吗? 接获秋樱受伤的通知时,我曾想:如果秋樱死了,或伤到脑部、失去记忆,或许意侬就不曾知道中午发生的事! 我吓到了,你知道吗?那一瞬间,我关心的竟然不是女儿的生命安危,而是担心意侬知道我和又珊的事。 我甚至还希望我的宝贝女儿死掉! 天!我是中了什么魔? 我悄悄地靠近病床,秋樱闭着眼,她安睡的模样让我的紧张稍稍放松了些。 我偷觑了眼意侬,她的神色和平时没有太大的差异,秋樱或许还没机会告诉她,那么,我该自首吗? “秋樱醒来过吗?”我低声问。 意侬轻声道:“还没呢,自我进来到现在都还没张开眼过,如果不是医生保证樱子没大碍,只有轻微的外伤,我真要担心死了。” “喔,那就好、那就好。” 我伸手抚了抚病床上苍白的小脸蛋,心疼极了。 这个世间上,和我最亲、最近的,莫过于体内流着我一半血液的女儿,我怎能有诅咒她就此长睡不醒的狠心! “秋樱,原谅爸爸……” 我在秋樱耳边低喃,突然觉得秋樱似动了一下。 但只一瞬间,一切如常,我想大概是我眼花了。 正这么想,秋樱眼眶的泪光又今人困惑起来,我甚至可以感觉到秋樱的肌肉是绷紧的。她早就醒了? 如果醒了,为什么不张开眼?不看我也罢,难道地也不看意侬吗? 意侬突然从床边的椅子上站起身,站到我身边,然后伸手轻轻擦乾秋樱眼角的潮湿。 我讶异地瞪着她们。突然发现我似乎错看了这一切。 秋樱不愿醒,是因为无法面对意侬。我知道她没有说出来,这事实让我觉得好沉重。 秋樱没说,但意侬是知情的。 意侬从不说什么,是因为她什么都知道,就像当年我和倪樵间的约定一样;在意侬面前,没有任何事能够被刻意的隐瞒起来,包括我和又珊之间。 意侬不是天真不解世事,她是洞悉一切的智者,因为洞悉,所以才能平静的面对一个出轨的丈夫长达十余年。 我错了,我怎么会忘了她只消一眼,便能看透我的魂魄! 夫妻十七年来,她怎么能忍受她的丈夫对她的不忠实,十数年如一日的静默无言。 天、天……天啊! 我……我…… “过去你对我说过多少不离不弃的誓言,如今你还记得几句呢,辜弦?” 我望着意侬姣好的脸庞,突然觉得无助起来。 她澄澈的眼睁如一面明镜,映照在镜中的我,只是一团污秽不堪的臭泥。 她并不执着我的回复,又道:“你有没有诚实地面对过自己的心?鱼与熊掌,当你都想要时,你会怎么取舍? 如果有一天蝴蝶想单飞,你愿意打开牢笼放出笼里的囚蝶吗?你能不能明白,你其实没有关住蝴蝶,被你关起来的,其实是你自己的心呢?好不好放开我,也放开你自己?“ 一连串的问题问得我头晕目眩。等等,她这话意是……天! “你知道?我……” “我知道。” 意侬仰起脸,笑看着我。 “辜弦,是时候了,我们离婚好吗?” “不……”我有什么立场说“不”!但我不愿放开意侬的手,从不愿意。 “我不同意!” 假寐的秋樱突地睁开眼,喊得我震耳欲聋。 “樱子?” “别叫我!” 秋樱歇斯底里地不断摇头。眼泪像断线的珍珠一样,一颗又一颗,永远流不尽似的,最后汇聚成一道道泪河。 “你们说要离婚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我究竟是不是你们的亲生女儿,不然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先是你,然后是你,你们究竟把婚姻、家庭、还有我当成了什么?一个高兴时就抱一抱,不高兴时就丢到一旁的洋娃娃吗?” “秋樱。” “不要叫我!” 她回头指着意侬道:“我本来还在烦恼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我好痛苦、好难过,替你抱不平,我不晓得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我皱起眉头。“不要用这种语气对你妈说话。” “那么你来说,多久了?一年?两年?还是更多年?说不定还是自我出生时就开始?呵,该不会江季桓还是我的”哥哥“呢!” “他不是。”天,秋樱何时说话这样毒辣? “那我呢?我又是从哪里抱来的?” 愈说愈离谱了! “你不是。” “那就更凄凉了。我所以为的美满家庭,竟然只是一个构筑了十七年的谎言,你们相爱吗?你们懂得什么是爱吗?不然你们为什么有办法做出这一个幸福的假象?” “樱子……”意侬诧异的低呼。 秋樱摇头。“别叫我,我恨你们!我恨的不是你们破坏了这个假象,而是你们不负责任的欺瞒。” ***意侬来自一个书本网。 与我这个出身一穷二白、父母早夭,从小就寄人篱下的没教养小子截然不同。 她是出身高贵的千金小姐,我是前程渺茫的痞子。 当年,她的父母会同意我们结婚根本就是天大的错误。 他们该阻止的,而不是顺从意侬的决定。 意侬不该说“非我莫嫁”的话,因为我势必要辜负意侬。 我跟岳家的亲戚一向淡于来往,只有前几年意侬的叔叔过世时,我曾与意侬一道吊信,那时才认得了几个。 我们要离婚的这件事,不知怎么传的,很快的,在我们亲友间爆发开来。 指责像潮水一样的自四面八方向我涌来。我成了他们口中不识好歹的负心汉,对于这样的指责,我只有承受,没有辩解的权利。 因为我的确有负于意侬。 离婚是由意侬主动提出的,我不愿意答应。 我没有办法承受这样的事实,意侬太平静了。 说要分开时,她面不改色,似无半点惋惜。那一瞬间,我几乎真要怀疑起过去那二十几年来,自我们十七岁时初相遇至今,她从来没有爱过我! 这怀疑真要今我崩溃了。 为什么她不哭、不闹、不打我、不恨我,甚至连怨我都不? 我宁愿她恨我,也不愿意见她这样轻易的将分手说出啊。她怎么能? 离婚协议书一式两份摊开在我们面前的小桌上,意侬低着头,飞快的在协议书上签名、盖章。 没有半时片刻的迟疑,似是想快点离开我身边一样,毫不留恋。 我望着她,觉得我的心痛得像是被人一片片的用刀刨了下来,再也愈合不了了。 她签好,抬起头看着我。我以为她要对我说她后悔了,没想到她却是催促我快点签名。 “辜弦,该你了。” 视线由意侬的脸庞重新回到桌上那份协议书上,白纸黑字,看来竟让人觉得刺眼不已。 没有任何条件,不要求半毛钱的瞻养,甚至连秋樱的监护权也留给我,意侬什么都不要,什么也没有,这样的离婚协议书,我怎么签得下去? 我拿起笔,手不由自主的颤抖。“你……真的什么都不要?” 意侬笑着点头。 “你……真的不再考虑?” 她笑着点头。 我紧闭起眼,逃避这样残酷的事实。意侬不要我,她连女儿都不要了,还会要我吗? 我早知道她所要求的是无杂质的纯净,浊臭如我,早已失去了留住她的资格,但是我…… 放她单飞,我做不到! 我丢开协议书,将它推得远远的,推开小桌,拥住意侬。 “别这么对我,我真的爱你,请你原谅我,意侬……”意侬推开我,抚着我的脸庞,轻道:“我一直都在原谅你啊,你难道感觉不出来吗?我可以一次又一次的忘记过去,但是我不晓得这样下去,我们的未来在哪里?你懂吗?这个决定,对我们来说,是不得不下的选择。” “但是我爱你!”真可耻,我发现我完全没有留住意侬的立场,我只能企图以爱为名挽留住她,而这分爱,甚至是经过割裂的。 意侬笑了,她定睛看着我,声音有些抖颤。“我何尝不爱你?” 我愣住。意侬爱我?“既然还爱我,为什么要离婚?” 意侬再藏不住情绪,眼眶泛出了泪光。“这问题不是该问你吗?” “我……”是啊,该问我,但我不知如何回答。 我既不知,又怎能要求意侬给我答案?她总要我自己领会,那是她所在意的“感觉”。 她别开脸,我瞧见她偷偷地用袖子在眼角抹了抹,又深呼吸了几次,直到气息缓和,才道:“有时候,爱情并不一定能化为克服一切困难的勇气。光只有爱,是不够的。 离婚是我们必须的一条路,除了它,我不晓得我还有什么办法可以选择。我相信你爱我。“ 一直都相信。十七岁那年,你从学校的围墙上跌到我面前的那一刻,我为你心动了,我很珍惜这分感觉,很仔细的收藏在我的心中……从来都不后悔嫁给你,直到有一天晚上,你带着另一个女人的味道回家,我心碎了,就像被我打破的那一串陶风铃,你忘记了陶铃对我的意义,换了另一串给我时,你不晓得我心里的感受。 有一回你夜里没回来,我看着樱子,看着看着,差点把她陷死,要不是樱子一直哭,我可能早就杀了自己的女儿了,幸好我松开了手……那天晚上,我就抱着差点被我杀死的樱子一起哭。“ 意侬诉说着今我咋舌讶异的过往。我从来都不知道……我竟然伤她这么重! “我不甘心过,我爱你,不想轻易的失去你,想找出让你别恋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见到你吻她,我嫉妒得快死掉。后来我跟在她后面,没注意到后面的车子,被撞倒在地上,她送我到医院,看你们眉目传情,我心里想着要报复,所以我让医生替我结扎,因为我不想为一个不忠的丈夫留子嗣。那段日子,我是爱你还是恨你,我自己也分不清……每次你说爱我,我就忍不住想间,既然爱我,为何还要爱另一个女人?” 我脱口:“那你为什么不问?” 意侬笑了笑。“你真的希望我问吗?” “我……” 如果意侬早一点问了,事情也许更糟。我一直在逃避,说不定意侬早就注意到我根本不愿意将这件事开诚布公。 她是因为体贴我,所以才不问的吗? 傻意侬……我欠她太多、太多了! “爱恨交杂的心情让我承受不了,我装着什么都不知道,却愈装愈是痛苦,我开始质疑起最初选择爱你的心情究竟是不是一种盲目的自我欺骗?回到最初,我发现我还是爱你,想了很久,我才想通,我爱你,就该爱你的一切,包括你爱我,以及你爱陆小姐,我释怀了。原来爱不一定只能给一个人,你爱我的娴静,你也可能爱她的充满自信,不知不觉里,我竟能够包容了。冉加上接触了佛理,执着对我来说,似乎只能带来困惑与烦恼,于是我学着去执、舍执,我可以为你和这个家付出我的爱,因为那是我自愿的,至于能得到什么回报,已经不重要。” 她说着说着,望向窗边的蝴蝶风铃,我的视线也随她调往窗外。 微风一阵阵吹来,风铃一阵阵地响。清脆而不杂乱,透露出一种难以想像的悠闲。 那一瞬间,我似乎真看见了一只蝴蝶翩翩然地飞出窗外,飞出了我的囚禁。 蝴蝶有翅,凡有翅的,就该飞翔。是我作茧自缚,困住了意侬的天空。 然而飞……真的比留在我身边好吗? 意侬从以前就不断地在暗示我,怎么我竟迟钝至此?如果我早一点发现,事情因是不是能有挽回的情地? “分开是早已决定的,只是没想到会来这么快。” “快?”我们不过当夫妻当了二十个年头,我还想牵着意侬的手一辈子:“但是不能再拖了,因为还没出生的孩子需要一个父亲。” 我的注意力被拉了回来。“什么孩子?” “陆小姐跟你的孩子。”她平静道。 我却讶然不知所以。“又珊的孩子?” “嗯,我们在秋樱知道之前,有过一次谈话。她说她怀孕了,这一次,我希望你不要逼她把孩子拿掉,我没办法给你的,就让她来给吧。” 我讶异的没办法全部消化掉意侬的话。 意侬站了起来,走到窗边,拿下那串响个不停的风铃。 “蝴蝶本该要飞,我唯一失算的,就只有樱子。现在的她还不能了解成人世界里有着不可避免的无奈与必然,不过我相信总有一天她会明白的。” 秋樱,会明白吗? 我不敢奢望。 生她的我,都不能够明白了,又怎能以为我的女儿会有明白的一天。 也许,能够明白什么是什么的,这世间也只有意侬一人了。 意侬是证得菩提的菩萨,菩萨慈悲,同忍置我们父女子烧焚的业火之中? “你离开我,要到什么地方去?” 她回过头,神色安静地微笑。“如果你有一点了解我,你会知道。” 仔细咀嚼意侬的话,我不得不承认,我不够了解意侬。或许是我忽略她的心情忽略的太久了,人到已经记不起当年自以为对她的了解到底深人到什么程度。 我不晓得意侬要到什么地方去,我舍不得,但我知道,这回我必须放开手,即使我爱她。 第九章 谁来牵手 “你这浑帐!”倪樵会出现在我面前,我早预料到了。 当他握紧拳头狠狠地将我打倒在地上,我呕出了一口血时,这样的下场,找他早已有心理准备。 “你以为你不躲、不闪,就能弥补你的错了吗?你这个儒夫!起来,我要替煮依教训你!” 我闭上眼,一词重拳击到我腹上,我被打飞了出去,摔到地上,又弹了起来。 该死,这几年倪樵在国外是去打拳击不成?力追这么重。 不过……打得好,再多打几拳,替意依从我身上讨回公道。 她太便宜我了,我舍不得。 “当年你说爱她都是说假的吗P既然你不打算珍爱她,为何还硬去招惹!你…… 可恶透顶!“ 再揍一拳、踢一脚,我大概只剩半条命。 我望着天,天上有黄金,我头晕目眩。 “对、对,我可恶,你打吧!用力打吧!”我大喊。 “你以为我不敢!我打死你这三八龟孙子。” 倪樵抱起我,又是一阵猛打,我不知咳了多少血出来,身体很痛,心却舒畅极了。“早知你曾这样浑帐,当初说什么找他不把意依让给你。”倪樵忿恨地道。他到现在还忘不了卖依? “现在我们离婚了,不正称了你的意?” 出口相讽,是因为觉得倪樵那句“把意依让给我”的话刺耳,没想到我说出口的,竟还要难听刺耳三分。 “你你好样的,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 我翻了翻眼,豁出去了。 “难道不是吗?你到现在还没结婚,不就是为了等这一天?养依不是我老婆了,你大可去追她呀!” 倪樵先是忿怒,而后错愕地瞪着我。“这是你的真心话?你真的一点都不在乎!” “对,我一点都不在乎。”谁说我不在乎!我在乎得心快痛死了! “好、好,这是你说的,是你对不起意依,你没资格爱她,从现在起,意依只有我可以爱,不许你再来搅局。”他放开我的领于,把我当垃圾一样的丢到一旁,扭头要离开。 “等一下,你要去哪?”我拖住他。 他停住脚步,顿了一下。“去找意依。”,“我不准你去招惹她。” “别忘了你们已经离婚了,我可以去”招惹“她。” “我不准就是不准。” “你有什么资格说不准p我比你更爱她,更懂用珍惜,你从一开始就不该介人。” “胡说,最爱她的人是我!”即使煮依已经离开我,她还是我心中唯一的妻。 我的意依,怎容得其他男人来碰? 倪樵挑灵似的。“可惜你、没、资、格。” 我刷白了脸。“你要真敢去,先打死我再说!” 他挽起袖。“好,我就打死你这见异思迁的王人蛋!” 说着,他一拳就挥了过来,我躲不开,又被他接因在地。 顾不得痛,我爬起来,同他一艘。 早该于一架的,我说过我们之间早该拼命干一场架的。 从我们十七岁时爱上同一个女孩子起,便汪定了这一段无可避免的宿命。我和倪樵,是朋友,也是敌人。 “意依是我的!”我疯了似的喊。 “鬼话连篇!你死了心吧!” 我们之间的帐,总要找天好好的清算一场。 她出一拳、我就回一拳,我们忘了我们都已不再年轻,不适合如此激烈的缠。 但不打不行。不打,心中的怨气永远消不了,吃贴也永远是吃浚。打吧,看我打死你!臭倪樵!敢妄想我老婆。“意依不是你老婆了,少不要脸。”“还说!看拳!”非得把他那张比我俊的脸打得界青脸肿不可。“我偏要,你能拿我怎么样!” “不如何,欠揍!”我撞向他,他问过。他一寸拐来,我又中招。这场架,停不下来。直到我们两人都筋疲力尽地躺到地上,连动都动不了,还眼瞪着眼比凶狠。许久,瞪着瞪着,倪樵数了口气,别开眼去。他那一叹,好长,仿佛将多年的怨气尽数叹出,不仅叹出他的,也叹出了我的。 唉:一场空,往事是一场空。 许久,他静默无声,我推推他的手。“帐,说点话,!骂找也好,不然怪问的。” “疯子!”他低咒一声。 “骂得好,再来。” “你真疯了?”倪樵转过身来,坐起身,一局一局地怕着我看。 “我们俩斗了一辈于了,我疯不疯你会不晓得?” 两肘撑住地,跟着半坐起身,感觉全身筋骨都酸痛不已。 倪樵不语,顾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句荣,拿出一根,刁在嘴里,点燃后深吸了一口。 其有点变形,可能是刚才干架时弄到的。 “要不要?”他突然将获递到我面前。我有点受宠若惊。 我接过一根,瞪着铸看了许久。 看我不阿上嘴,倪樵间:“不抽?” “意依不喜欢我抽。” “分开了才讲这种话,不嫌晚?”倪樵半嘲讽的。 说着,又抽了一大口,在我身边吞云吐雾。 低头看了好一会儿手上的于,才叨进嘴里,倪樵自动自发的燃起火替我点上,我抽了口,缓缓地朝天花板吐出一圈又一圈的烟圈。 有人说,烟圈代表寂寞,我想是真有那么点味儿。 想起意依曾问我寂不寂寞,那时我怎么说的?我说“不。” 我不是寂寞,却是不甘寂寞。也许我曾经品尝过寂寞的滋味,但是意依走进我生命团,替我带来了雨后的阳光,有她在的日子,是那样的美好,但这些美好却再也无法挽回了。一桩失败的婚姻、一个破碎的家庭,全都因我一队的不甘寂寞所造成。我太畏惧寂寞,所以只有意依不够,我还要又珊。 也所以……我失去了责依。 “为什么?”倪樵突然间。 “什么?” “你不是不爱意依,为何还要和别的女人有瓜葛?” 倪樵问了一个让人不知如何回答方是的问题。 我看向屋里一盆万年青,又抽了几口荣,吐出了几圈烟圈,才道:“这个问题,老实说找他不晓得。意依对我来说,像是一个遥不可及的事,来的突然,去的也突然。一个梦,你晓得那种感觉吗?”我举起手,张开手掌,又紧紧握起。“想捉,偏偏又捉不住。” “我知道。”倪樵语气淡淡地。 “你知道?”我怀疑的看向他。 他凝眼看自己的手。“想捉,又提不住的梦,最美丽,也最难忘。”他抬起眼。 “或许她不属于任何人,她鹰于她自己。” “因为感觉!”对了,我怎么忘了,卖依是个忠于自己感觉的女子,如风。她不属于我。“但是她爱我。” 倪樵扔掉夹在指问的芥蒂。“爱,受有什么屁用‘都已成过往云烟。”他抄起地上的外套,往门口走去。 我楞了会儿才反应过来。过往云烟?不,不是这样的。“等等,欣柴的你先别走。” “有屁快放。” “你呢?你对意依,是过往云烟了吗?” 他的背影僵住,而后挺直,有一种刻意。“不关依的事。” 唉,死鸭子嘴硬。“我要告诉你,我还是爱责依,我对她的爱,没有成为过往云烟。” 倪樵走了,头也不回的。 每个人对每一分爱情都有自己的抉择,可以浓。 烈、清、淡,可以放弃或坚持。 我爱又珊,并不冲突我爱意依。这不是为我的出轨合理化或自圆其说,而是感情的归向从来就不是先来后到的问题,而是凭借着一种“感觉”的遇合。意被看清了这点,所以选择离开,这对我们三人来说,或许是一种毁灭,也是一个契机。 我不管你现在怎么想,总之,我的爱,与你们无关,再怎么不被你们认同,那都是我自己的事,顶多也只是我的家务事而已。 连倪樵也没立场千涉的家务事。 倪樵,我就说我早该跟他干一场架的。 又珊真的怀孕了! 四十二岁的孕妇,恐怕已算是超龄多多的高龄产妇。 虽说又珊爱美,一向驻颜有术,让她看起来还像是个三十出头的美妇人,但她与我同年,算算年纪,其的不适合再生产,人危险了。 当年,当意依不肯再为我怀第二胎时,我确实强烈的渴望想再要一个孩子,我难免会想起又珊腹中,那个未成形就被我逼着拿掉的胎儿。 想当时,若把那还不知是男是女的孩子生下来,孩子叫我爸爸的情景。 我想,我确实是人贪心了些。 但是随着秋樱的成长,渐渐的,找也就放弃了再要一个孩子的想法。 秋樱是我的骄傲,她善良、活泼,像个小天使,有她在的地方就会充满欢笑。 秋樱的好,让我断了再生一个孩子的念头,至今依然如此。 又珊第二次为我怀孕,与当年同样出乎我意料之外。 这阵子,因为煮依的事,一直没和又珊联络,待一切尘埃落尽,走的走、散的敬,我才想到意依离开前的话:孩子我和又珊的孩子。 我没事先告知,就退自来到又珊住处。 没想到一进人屋里,才发现早已人去楼空。又珊搬走了!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我才打听到又珊的新住处,几乎是立即赶往,免得又被她给溜了。 我到那新住处时,又珊正要出门,见到我,她可以说是反射性的往屋里躲,可惜我手脚比她略快一步,在她进门前拦住她。也因此,我确定了一件事。 她的不告而别是因为我。 “为什么要躲我?”“有吗?”这明显是跟我打马虎眼。“有。”“快说,我要知道为什么?”“我不是躲你。”又珊还是不肯吐实。“那为何搬来这里没有跟我说一声。”“你太忙了”事后通知也可以啊。“”还来不及通知你,你就来了。“ “不高兴我来?”听她这话,似有这意味。“怎会?你想太多了。”“真的?”老实说我不太信,又珊神色一如往常,丝毫没有异样,又教人难清真假。一不信刺算了。“我是不信。不想在这得不到答案的问题上浪费时间,我直接切人正题。”为什么要去找意依?“如果不是又珊去找意依,或许我和意依还是夫妻。 意依离开我以后,我一直对这件事耿耿于怀。 又珊不是小家子气的女人,她爱我,但她爱我的方式与意依不同,她对我的独占欲比意依对我来的强烈得多。 我曾偷偷的比较过她们两人,我想,又珊之所以如此,或许是因为我给了又珊强烈的不安全感,情人的身分是不保险的,永远不可能拥有和妻子同等的名正言顷。 又珊眠了眼嘴。“我没有去找你太太。”“意依说你们谈过。”身为她们的丈夫与借人,却在离婚前夕才知道这件事是相当讽刺的事。 “哦们是谈过,但不是我主动约她。如果你是要来兴师问罪,我今天不曾留你。” 又珊的神色显得相当认真,有一瞬间,我还以为我连地也要失去。是了,我失去煮依,是因为我不够了解意依,意依是真正冷静明察的人,我怎能天真的认为她不曾知道? 事实证明,当我第一次留宿又珊房中,她就察觉了不是吗? 又珊看来精明干练,事实上却是个时常委屈自己的人,数十年如一日,甘愿没有任何名分的待在我身边,又怎会去找意依谈判? “我不是要兴师问罪,我只是觉得被蒙在鼓里的滋味很不好受。” 又珊凝神看了我好一会儿,数了口气。“我们之间,又有谁真正好受过?” 是啊,骄傲如陆又珊,竟要委屈自己当见不得光的地下情人,怎么会好受。但,这都是我们咎由自取,恕不得人的。 “你后悔了?”我仍不禁问道。 她摇摇头。 “后侮什么?人生叉不能重来。”停顿了曾几,又道:“如果时间能够重头来一次,我曾在我们小时候就绑着你不放……偏偏,一个人只有一回一生。” 人生没法从头来过,事情定到这境地,也许早在当年我接受又珊时就注定好了,比起其他人,找吏足没有后悔的权利。 站在屋前,我们沉默良久。 我瞥见她穿着宽松的家居服,直觉的将目光锁定在她仍然平坦的小腹上。看不太出来有身形上的变化,又珊真怀孕了吗? “你……几个月了?” 当又珊原本如常的神色突然变得苍白无血色,我想,我找到了问题。 见我盯着她肚子看,又珊双手抱住她的腹部,防备地看着我。 “我不管你打算怎么做,这次我是非把孩子生下来不可,我不要再拿掉我自己的孩子了!如果你不要这孩子,没关系,我要,孩子只要有母亲就够了!” 我没想到我一个简单的问旬会引起又珊这样激烈的反应。 “你怕我逼你去堕胎,所以才躲我?”找他没想到又珊对当年那件事会这么耿耿于怀。 “不是,我不怕,因为这次我绝不那么做了。”又珊脸上写着坚持,仿佛甘愿为肚里的孩子与我一刀两断。 我不禁想试试……所以找问:“如果我还是要你把孩子拿掉,你是不是就打算要离开我?” 又珊看着我,一双眼写着不信。“你真的要这么做?” “孩子有一半是我的,我有权利这么要求。” “若我不呢?” 我假装平静地道:“那么你就会失去找。” “天……”又珊抱着腹部,神情显得万分痛苦。“你为什么非得这么逼我不可? 你明知我爱你,你怎么能叫一个女人在爱人和孩子之间做选择,幸弦,你对我太残酷了!“ “我” “不要说了!反正孩子我是一定要留下来的。” “又珊,我” “别过来,你不要过来。” 她像刺帽一般的防备我,扎得我们彼此浑身是伤。 我心疼的跨步上前,将她拥进怀里。“又珊,我骗你的,这次我不曾通你拿掉孩子。” “真的?”她抬起眼,眼中犹有不信。 “真的,我保证。” 听见我的再三担保,又珊才放心下来,撤除一身防备的刺。 “对不起,我不晓得我伤她这样深,想把孩子留下来就留下来吧。不过……” “不过?”她紧张地挑起眉。 唉,轨这么不信任我? “不过,我们得先去询问一下医生的建议,毕竟斤是年轻人了,这年纪怀孕,只怕有危险,如果要我在孩子和你当申选一个人,我要你,懂吗y‘又珊咬着唇不说话,我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这让我觉得不安、焦急。”怎么不说话?“ 她眨眨眼,满眶眼泪突然涌了出来,快得让我措手不及。 天知道我对女人的眼泪没辙,别又来了。 我手忙脚乱的想止住又珊的泪水。“别哭、别哭,我又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我改就是了。” 没想到我愈说,她哭得愈凶。 “唉,又珊……别哭啊,要闹水灾了……”止不住她的眼泪,我笨拙的一再替她拭泪。 又珊摇着头,抽噎着说话。“跟你在一起这么久,这是我第一次感觉到你有爱我,而不是只有我一厢情愿……” 我得了。 我一直对又珊不够公平,也不晓得我的爱对她来说有这么大的意义。 也许,爱情对男人来说,只是可有可无的调剂品,但对女人来说,便不是这么简单的一回事。 女人看重爱情的程度,也许跟男人看重金钱一样。 在这个世界里,男人与女人所追求的理想,也许一辈子无法交集。 我轻轻抚着又珊流了又乾、乾了又流的泪痕。 “又珊,我跟你说过一句话没有?” 又珊稍稍止住了泪水,湿眼看着我。“什么话?” 我捧住她的脸颊,用我一生的深情吻上她的唇。 “我爱你。” 又珊才刚停的泪又决堤了。 “唉,别哭啊。早知道就不说了。” “不,我要听,你再说一次。” “我爱你,秋圭弦爱陆又珊,爱你、爱你、爱你!”我抱起又珊转着圈,她楼着我的颈子,脸上挂着自我认识她以来最美丽的微笑。 “找他爱你。” 爱,将使人得到幸福。 第十章 樱之怒 爱使人幸福。 恨则堕人于无尽痛苦的深渊。如果是不在乎的人也罢,偏偏那人是我所在乎的人。 秋樱恨我。 我的女儿恨她自己的父亲。 意侬原谅,所以离开。 秋樱怨我的出轨,不肯原谅。她一直不同意我和意侬离婚,甚至把这怨气延伸到又珊身上。 不是直接针对又珊,而是报复在季桓身上。 季桓爱惨了秋樱,我则害苦了季桓。秋樱因为恨我的缘故,也许一辈子也不会接受季桓的爱意。 秋樱向来是那样乐观开朗的女孩,她会有这样偏激的反应,是大大出乎我意料之外的。 与意侬离婚后,秋樱仍跟着我住。 不想让秋樱与又珊发生冲突或不愉快,我没让又珊住进我的屋子里来。 而这屋里有太多我与意侬的回忆,我舍不得将它遗忘,所以也没搬到又珊那儿住。 我一直认为时间久了,秋樱或许能够慢慢地接受我已经与意侬离婚的事实,所以当她渐渐出现叛逆的行为时,我总是尽量的包容,因为我相信我的秋樱本性比任何人都善良。 我没想到她愈来愈叛逆,连她自己选的学校也不念了,一天到晚在外头游荡。 原本我仍然相信只要再过一段时间,秋樱会成熟长大、会明白。 我不敢奢求她的谅解,因为伤害确实已经造成,但我不希望她伤害别人的同时更伤害了自己。 直到她那头乌黑的长发也剪烫成时下前卫的发型,甚至还染了一头像火焰颜色的红发时,我才惊觉,我的秋樱彻底的消失了。也许这辈子我再也见不到那个善良活泼的小姑娘了。 这全是我的错。 她不与我说话,由晚归变成彻夜不归。 有时三五天才见得到她一次面。偶尔回来,也只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也不吃饭,一个人在房里也不晓得在做什么。 每次她不见了,我就很担心不晓得还见不见得到她回来。有一度我想将她禁足在房里,她却打开窗户就要往外跳,吓得我再也不敢试着囚禁住她了。 秋樱,让我操心,只不过短短几个月的光景,我便觉得我又加快衰老了几分。 后来,我没办法,只好雇用侦探来掌握自己女儿的行踪。很可悲……是我自找的,怨不得谁。 我不怪秋樱这样对我,我只担心她糟蹋自己。 看着徵信社交给我的照片,我愈看愈是烦恼。 秋樱已经半个多月没回来过,照片里,出现在秋樱身边的都是一些太妹、太保之类的青少年。 秋樱跑去跟他们鬼混。 照片拍摄的场所都是秋樱最近时常出没的地方,舞厅、PUB……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地方。 天,还有宾馆! “秋樱……” 我激动的差点没跳起来,几乎忘了我现在是在一家餐厅里和徵信社的人会面。 “她、她还做了什么?她有没有” 对面那名看来年近三十的男人就是我雇用的侦探,他点了一根烟叨在嘴边,眼底时常流露着些许不耐。 “吸毒安非他命。”他一脸见怪不怪的,语气甚至是平平稳稳的说出了我最担心的事。 “天……”秋樱吸毒……难道说她偶尔关在房间里也是在吸安非他命? “不是天。”那人话说的没头没脑。 “什么?” “是地狱,她如果继续吸毒,天堂就会变成地狱,如果不希望令暧堕落,为人父母的,是不是该多关心一点?”男人语意中是带有指责的,但口气倒不比忠言刺耳。 “我知道了,我会注意的。”秋樱今天会变成这样,完全是我的错,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明明是天堂孩子的她,变成堕落的天使。“那,我女儿的事是不是?” “就到此为止。” 他打断了我的话,我原要请他继续帮忙的,到此为止。 “到此为止?” 仿佛思虑了许久,男人才道:“看你的女儿,会让我想起一些我不愿想起的往事。” 至于是什么往事,男人没说,我也不便追问。 男人意味深沉的看了我一眼,一语不发的将烟蒂放进烟灰缸里,端起桌上的咖啡杯,漱口似的一口含在嘴里,些许时候才咕噜一声吞进肚里。 他什么时候走的,我没发现。 我的心思全摆在桌上那些照片上。 照片上的主角浑然不知已被镜头摄入,原来清亮的一双眼,变得黯淡无神,脸颊也消瘦不少,下巴比以前尖了。 秋樱像我,但那是以前;现在这模样的秋樱根本就是一抹幽魂,她谁也不像了。 唉,秋樱…… 真这样恨我吗? ***夜里,依着从徵信社得来的地址,我到了那间秋樱时常流连的PUB。 这是一间充满后现代魔幻风格的PUB,相当嘈杂热闹,五光十色的灯光让人忍不住头昏脑胀。 我不喜欢它的气氛。但是我女儿在里面。 柜台聚集了几个怪模怪样的少年,打量的眼神教人不舒服。 我瞄了眼自己的穿着西装笔挺,在这里或许是不适合的打扮。但我坚持,因为我只是来带秋樱回家。 想装作没看见,他们却群起围绕住我。 “老头子,你是不是走错路了,这里可不是爷爷奶奶该来的地方。” 爷爷奶奶?我还没老到那种地步吧!小鬼。 小鬼难缠,我没搭理他们,迳自往里头走去。 “挺扁的嘛……”少年们在我身后嗤笑着,我愈是不加理会,他们愈是想缠闹我。 PUB里龙蛇杂处,放眼所见,净是一群狂放浪荡、游戏人生的年轻人。 死角相当多,处处都弥漫着引诱与犯罪的气氛,我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四处梭巡着,寻找秋樱的身影。 但光线太暗、太混乱,我看不清秋樱究竟在什么地方。 少男少女一群一群的围聚成一个小团体,隔绝了外界的干扰,做着惊世骇俗的事,兽性与性欲的沉沦。赌博与恐吓……也许还有哪个不起眼的角落正有少年人将青春的生命奉献给毒品,换取片刻的快乐幻觉。 我愈想心里愈觉得不对劲,秋樱那样一个天堂的孩子,在这种人间地狱怎活得下去? 我不相信……不相信我的宝贝女儿也成为这群堕落天使中的一员。 一眼望去,每个人都不是我的秋樱、却都像我的秋樱……一时间,我迷糊、迷惘了。 “秋伯伯,你怎么也来这里?” 突来的一声唤喊,将我迷离的心神拉了回来。 这地方太容易引诱人心腐化。我回过头,镇定住心神。借着正好照过来的雷射灯光一瞧,看清了那人的脸。 我惊讶的问。“季桓,你怎么也在这里?” 秋樱曾往这里是因为恨我,季桓没有秋樱那样激烈的情绪,他并没有反对我和他母亲在一起,他怎么也来? 季桓看着我,露出一抹苦笑。那种笑,笑得今人心里涩涩的,是少年爱恋却不得的苦。 看他一笑,我就明白了。 他来这里,自然也是为了秋樱。 “她在哪里?”直接问季桓比较快。我非把秋樱带回去不可。 我很怕,我怕秋樱不晓得会变成什么样的人,我怕她毁了自己。 季桓眉头皱了皱,仿佛有话想说,却终究什么也没说,最后只道:“跟我来。 不过,你要有心理准备。“ 准备?准备什么? 兀自不明白中,季桓领着我到了一个由三面墙掩蔽起的一个小空间,里头聚集了一些人,都是十来岁的少年、少女。 在其中,我看见了不像秋樱的秋樱。 那是一名亮眼的少女,打扮前卫的教人不敢恭维。全身上下被布料遮起来的地方没有几处,被烫卷的发高高的束在发项,细细的颈子数了一圈足以让她的脖子扭到的银圈,低胸露背的紧身上衣把一个青涩却又诱人的体态暴露无遗,露出的臂膀上甚至还有一个火鸟刺青。 迷你窄裙、高筒马靴、浓妆艳抹……这是我家那个秋樱吗?我多希望不是。 她就静静的站在墙边,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静静的、没有丝毫人气的看着其他人玩着疯狂的成人游戏!不、我不晓得她到底有没有在看,因为她的眼里是死气沉沉的。 在那里的,是野兽,不是人。没有人可以像他们这样做这种事。 那是轮奸啊!被玩弄的少女究竟懂不懂什么叫做性? 我其怕要是那少女换成秋樱……不、不曾的,之前有季桓在不是吗?季桓喜欢秋樱,不曾任她那样伤害自己的。 突然间,我才领悟到季桓刚刚所说的,要有心理准备。这样的秋樱,我不能接受!不能!天! 我忍不住地冲上前去,捉住她的肩膀摇晃。“你醒醒吧,你恨的是我,不要作贱你自己,听到没有?” 秋樱麻木的看着我,眼神连闪动也不曾。她看向一旁的季桓。“你带来的?” 季桓显得有些无措。“他是你爸爸。” 秋樱冷冷的哼了声,转过身。“他不是。他是谁?我不认识,你带来的,你负责处理。” 我拉住她,不放手,因为一放手,秋樱就再也回不来了!“我今天一定要带你回去。” 这时,沉溺于玩乐的少年们已经注意到我的存在,我愈想愈觉得赶快离开这诡异的地方才是上策。 他们心里在想什么?打算做什么?我一点都不晓得,只知道绝不曾是善意的招呼。秋樱怎么待得住?季桓又怎么忍受的了? “你要待我回去?”秋樱面无表情地问。“凭什么?” 我不懂秋樱的话。“我关心你,我是你爸呀!” 秋樱笑了起来,其他人都跟着肆无忌惮的笑。只有季桓与我一样眉头深锁。 他偷偷附在我耳边道:“秋伯伯,你先回去,秋樱有我照顾,我会想办法带她回去的。” “可是……”“别可是了,你快走,这里对你不安全,”可是我不放心啊。没道理我爱秋樱会不如李桓爱秋樱,我有责任保护我的女儿。 秋樱笑得讽刺。 “我告诉你吧,在这里;不凭什么,就凭钞票。老头子,你要花多少来买我回去啊?” 天,她把自己当成了什么?秤台上称斤论两的猪肉吗?“你何苦?”我是既心疼又心痛。 秋樱抿了抿嘴。“我最讨厌人说教了!快滚吧,死老头。” 我知道没办法跟现在的秋樱讲道理,讲再多地也听不进去。我唯一能做的,只有把她带回家,不能让她继续把生命浪费在这种鬼地方。 “走,跟我回去。” “你听不懂吗?我、不、回、去。永远都不回去了!” 我不理她的话,捉着她就将她往门口的方向推。“不管你回不回去,我都要带你走,你不能留在这地方。” 秋樱强烈的反抗我。“想带我走,也得看看这里的人同不同意。”她一说,那些堕落天使们竟全由旁观改为虎视耽耽的看着我。 季桓站到我身边,低声道:“秋伯伯,你快走,秋樱就先留下来。” “不行,我不能让我女儿在这种地方多待上一秒钟。” “江季桓,你是打算不要我了吗?”秋樱突然拔尖起嗓子。 季桓看向秋樱。 “秋樱,你醒一醒,他不是别人,他是生你、养你的父亲,就算你再恨他,你们之间相连的血液还是不可能割断的,他永远都是你爸爸!” “咄!”秋樱打了季桓一巴掌,力道大的差点把季桓的脸给打偏了。秋樱的冥顽不灵,是我给的,我生给她天生顽固的个性。我知道这会让季桓的爱更辛苦。季桓一语不发,默默地看着秋樱。那样的眼神,连我看了都觉得发毛,我想秋樱的感觉大概也同我一样。季桓绝对比任何人都来的执着,虽然五条指印让他看来有点狼狈,但在当下,我已愿意将秋樱的幸福交给季桓,因为我相信他不曾比我少爱秋樱一分。 “你闹够了没有?”季桓淡淡地问。我们都等着她的回应,秋樱垂下头,一句话也不说。季桓走到她身边,拉起她的手,将她带出PUB,秋樱没有反抗;我则静静的跟在他们身后。 是谁将秋樱带出地狱的,我不介意。只要秋樱愿意离开那里,我就已经相当安忍了。 季桓将秋樱送回家里,离开后,偌大的屋子只剩下我们父女两人。 我知道我们该坐下来好好的谈一谈,但我开不了口,好不容易凑足了勇气说话“你……” “我累了。”她豁地站起,向她房里去。 房门重重关上的那一瞬间,我觉得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难道这辈子,我跟我女儿就要这样疏离下去吗? 我们曾经是那样毫无芥蒂的亲近着对方的心啊。 事情为何会演变到这步田地? 碰触了禁忌,我得到的,比失去的还多。 墙上那张全家福的照片不止泛黄,还有些模糊了。 意侬的微笑就像那随风散去不回头的樱花一样,悄悄的抽离了脚步,离开我的身边。 过去的美好,永远也唤不回了,剩下的,只有满地的残破。 眼眶莫名的湿润起来,我不知模糊的是岁月,还是我的泪水盈眶。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我会怎么做?是还君明珠当个忠实的好丈夫,还是依然出轨? 当我怀疑,对人生感到迷惘的时候,算命也许能提供我一个方向。那天我在路上遇见了一个算命师,我问出了我的疑惑,他定静地看着我的眼,用一种特殊的催眠术,在我合上眼时,我仿佛真回到了过去,再过一次人生。 过去的记忆里,有又珊、有意侬、还有秋樱:秋樱刚出生不久,我遇见了又珊,同样受她所吸引,但我痛苦的拒绝着。 结果,意侬同样离开我,并且带着秋樱一起消失在我的世界,那瞬间,我的世界成了一片黑暗,什么也没有了。 我害怕的想捉住些什么,却什么也捉不住。 好可怕,我拼命的想逃离,攸地,梦醒了。 我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丽颜。我眨了眨眼,生怕是我眼花看错了。 “辜弦,怎么睡着了,不是说要去接小毛头回家吗?” 我闭起眼,又张开,将眼前的人儿拥进怀里。“又珊……”人生终究不能重来,没有我后悔的余地。 五年前,又珊为我生了一个白白胖胖的男孩,我让他姓陆,又珊没有反对。 五年来,多多少少又发生了些事。秋樱后来没再和那些堕落天使混在一起,但我们父女也鲜少见面了,她避着我,住到学校的宿舍去过她自己的生活。 季桓大学毕业,当兵去了,还要一年才退伍。 又珊生孩子的景况,我至今想起都觉得心有惊悸。孩子胎位不正确,生不下来,差点难产,幸亏及时剖腹,才保住母子平安。 很多年前,有一个我深爱的女子同样为我历经过这一段教人胆战心惊的过程,时间隔得愈久,记忆却愈加鲜明。 我和又珊终究没有结婚。孩于虽然生下来了,为了一些旁人看来或许觉得莫名其妙的理由,我们在一起,但是不打算结婚。 算是我和又珊彼此的共识吧。 或许有些自私,因为不结婚,孩子虽然有爸爸,一直以来却是非婚生子。 结婚,其实很简单,只要去法院办一些基本的手续,我们马上就可以拥有一个正常的婚姻关系。但是这么多年来,我们也都这样走过来了,结婚对我们来说,似乎已经没再有那么非要不可的意义。 也许因为我心底始终有意侬的存在,分开多年,一直没再见面,只有偶尔闲暇无人的时候,心底会飘进意侬的影子,让我低迥魂牵不已。 我时常觉得对不起爱我的人,因为她们从不曾得到过完整的我。我的心、我的人,都是一半的。 意侬知道,所以离开、所以成全。 又珊知道,所以不要求一个婚礼。 也许我们的儿子以后未必能了解,就像秋樱无法明白人生中有太多事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释一样。 但我们已不在乎……虽然难免有那么点不可解脱的遗憾。 过去曾经那么在意的事,经过时间的洗礼,我、意侬和又珊…… 我们之间已不再是谁爱准或者谁得到了谁,到最后比较有意义的,只是谁能够陪伴在谁的身边。 爱情不老,我们却老了。 这年纪,走过了那样长却又如梦一场的一段人生,爱情对我们来说,早已沉淀为一壶芬芳老酒,渐渐淡了,淡的徐韵无穷:“辜弦,再不去,小毛头要找不到路回家了。”又珊催道。 我望了望窗外的天空,从躺椅上坐起。“这就去,待会儿见。”儿子在附近的幼稚园读小班,今天是周末,只有半天课。 才走到院子,就看见小毛头跌跌撞撞的朝我奔来。 “怕、怕、怕……” 我连忙上前抱住他。怕?怕什么? “借,借借。”小毛头口齿不清像含了一颗卤蛋,我扳开他的嘴,原来地含了一颗糖。 怕他噎着,我把那颗糖果拿出来,他立即抗议起来。 “爸爸!姊姊给我的!” 是爸?乖乖! “姊姊?”借借?“姊姊在哪里?” 他指着后面。“在后面,姊姊带我回来。糖糖还我。” 还要糖?牙都蛀光了。“乖喔,待会儿要吃饭了,妈妈煮了你最喜欢的菜喔。” 我抱起儿子,往他指的“后面”走去。 姊姊……是秋樱吗?她愿意让小毛头叫她姊姊? 我往“后面”走去,却没见到任何人影,心底不免有些怅怅然。她还是不愿意见我吗?都这么多年了,她什么时候才会再喊我一声“老爸”? 或者,这只能是者想了,或者连奢想都不被允许。 “辜弦?”又珊不知何时来到我身后。“怎么站在这里?” 我回过头。“小毛头说姊姊带他回来,还给他糖果吃。” “姊姊?是秋樱吗?” “我不晓得,我没看到。” 又珊抱起儿子询问:“哪个姊姊带你回来的?” 小毛头不懂我们的意思。说:“姊姊就是姊姊啊。” 天真的回答让我莞尔。“别问了,小毛头不晓得的。” 又珊抬起眼,静静地凝着我。 “想什么?”我问。 “想,你跟我在一起,会不曾觉得寂寞?”她如是说。 我先是一愣,而后摇头笑说:“不,从不寂寞。”如果连眼前的幸福都视若无睹,那才是真正的眼瞎心盲。“那你呢,你寂不寂寞?” 她摇头。“从不寂寞。” “爸爸妈妈都不要寂寞,小毛头会陪你们喔。” 儿子突发奇语,我和又珊都觉得好笑。 怪了,孩子年纪小小,懂什么叫寂寞? 寂寞的定义,或许连我们自己也不甚明白哩。 又珊笑了笑。“今天天气真好啊。” 年华逝水,追求幸福的感觉都来不及了,怎还有空闲寂寞?我抬头望了望那高悬在中天的秋阳。 “嗯,阳光很温暖。” 生命迟早都有告别的时候,再见的手势,不必太苍凉。 ***又过了两年…… 原本一直以为这辈于是等不到女儿的原谅了。 一个春天的午后,邮差送来了一封信。没有署名、没有地址,信封里只有一张精致的压克力卡片。 是一张贵宾卡。“浮生半日”茶馆的永久会员证。 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秋樱曾说的话:“老爸,我以后要开一家茶馆喔,到时我就送你一张没有过期问题的贵宾卡。”一张贵宾卡……秋樱她,选择用这样的方式来原谅我吗?唉,哈、哈哈……秋樱还是从前那个秋樱啊。“又珊。”我朝房里喊:“待会儿我们喝茶去。” (全书完——他们的故事还有很长很长) 珍惜拥有 结束了吗?我知道还没刚为这个故事画上句号,心,却怅怅恫恫,有一种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郁积在心里,很闷、很难受,我知道是因为故事还没有完的缘故。 很矛盾的“写完”了故事,说过是由“他”开始,但到后来,我发觉不该由“他”来结束。是了,为了秋樱。故事里,她一直想要出来说她的故事,但被我拼命压制住。因为这不是她的故事,这是“他”的故事。 一开始就错算了“她”。没有打算写“她”的故事,但到后来,“她”的形象愈来愈鲜明强烈,就像春末,樱花一齐飘散在你眼前那样的烙印在你的心底,久久挥之不去。 不、不,还要更强烈一点,因为“她”是开不对时的花,她是“秋樱”。 不想让她出来抢风头,所以本来想在最后才专门替“她”写一个短篇,考虑了很久,最终仍是作罢。因为短篇说不尽“她”,她有自己的故事,很长很长的,短篇说不尽,不如不说。 不只是她,还有其他人,他们也都有很多很多自己的故事。天啊,事情怎会发展到这地步?我可解决不来。暂时算了吧,我告诉自己。 回头来谈“他”的故事。“他”的故事并不是在说教,纯粹只是个“故事”而已。故事也许说的不好,因为有些变质了。我原来并不打算这么说的,但是真正说故事的人是“他”呀,我想怎么说不关他的事,最后变成“他”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我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是对是错,我真的不晓得。 我同你一样在听“他”说故事,听完了,觉得怅然,心境一直没办法平复,所以现在才在这里废话一堆。 我想告诉你我的感觉,但是那种感觉,我不晓得怎么说……唉唉,算了吧。 记录“他”故事的期间,正逢九二一跟一0—一的地震。当这个故事出版时,也许已隔了很久很久。 再提的原因是,这个故事除了可以说是被地震“震”出来的以外,叙述的意境多多少少有一点受到震灾的影响。 这时我人在嘉义,三天两头就会来个几次四、五级的余震,实在是被震的有点怕了,常常想,如果我现在在家里,跟家人聚在一处,不知有多好。 我觉得,人的生命是相当脆弱、短暂的,我们时常忘了幸福其实就在自己的身边,不懂得及时把握,因而常常失去拥有幸福的机会。 故事中,有遗憾。有失落,但最重要的,还是在幸福的把握与珍惜。 我很希望每个人都能珍惜自己所拥有,并且得到幸福,在此祝福每一个人都能过得平安、快乐。 ╔┄┅┄┅┄┅┄┅┄┅┄┄┄┅┄┅┄┅┄┄┅┅┄┄┅┄┅┄╗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